教学中的温故知新规律

苏联当代著名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曾说:“在我看来,教给学生能借助已有的知识去获得新的知识,这是最高的教学技巧之所在。”(《给教师的建议》)这句话也可以换个角度说:能借助已有的知识去获得新的知识,便是最高的学习技巧。因为,学习过程往往是从己知到未知,新知识的掌握,往往是在已有知识经验的基础上实现的。正如古代学者所说的“温故而知新”(《论语·为政》),即温习旧的知识而能从中获得新的体会、新的见解、新的知识。

在已有知识的基础上,获取新知识,从温习旧知识中可以得到启发, 悟出新的道理,加深对新知识的理解。这反映了古人对新旧知识之间内在关系的看法,是符合学习规律的。《十三经注疏·论语注疏》对“温故而知新”的解释是:“温,寻也。言旧所学得者,温寻使不忘,是温故也; 素所未知,学使知之,是新知也。”(谨按:寻,当重温讲。)朱熹在《论语集注》中也解释说:“温,寻绎也;故者,旧所闻;新者,今所得。言学能时习旧闻,而每有新得”这两段话都说明了这样的辩证关系:“故知” 是“新知”的基础,“新知”是“故”知的发展;“温故”与“知新”是相互联系的,时常温习旧知识,对掌握新知识有促进作用。“温故方能知新,不温而求新,知则亦不可得而求矣。新者,只是故中底道理,时习得熟,渐渐发得出来。”(《朱子语类》卷二十四)

“温故”所以能够“知新”,是因为新旧知识之间存在着内在的必然的联系。这些已有的知识,主要是有关知识的概念、原理、规律、范畴等, 构成了学生学习新知识的基础,学生只有以这些知识作为广泛迁移的基础,才能使自己在学习新知识时,思维通达,左右逢源,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不断扩大和加深知识;而离开了这些知识基础,便不可能在新问题面前从旧知识中受到启发,获得新体会,新知识就成了无源之水,空中楼阁,掌握新知识便只能是美妙的幻想。所以,学习时决不可离开已有的知识经验面一味地求新,为新而新。那样,即是违背了“温故而知新”的学习规律;忽视了已有知识的基础作用,即是躐等而学,必然根基不稳,学

不牢靠。“温故而知新,不是离了故底,别有一个新。须得常常将故底只管温习,自有新意。”(同上,卷九)离了“故”的,便没有“新”的; “新”对“故”言,就象“温”对“冷”言一样,两者相互依存,相反相成。

现代认知学习理论认为,在认知学习过程中,“不但新知识的理解、接纳,取决于学习者的认知发展水平,也就是取决于已有的认知结构程度, 而且,问题解决的策略、方式和途径,也与一定的认知结构相当。因此, 理想的学习,就是要求新知识同学生已有基础统一,在旧基础上前进,既不落后于原有基础,也不远离旧基础之外,而是使新知识、新问题同旧结构处于动态平衡的、互相容纳的状态中。”(李镜流:《教育心理学新论》, 光明日报出版社 1987 年版,第 85 页。)这种理论与古代学者的“温故知新”思想是暗合的。

学习心理关于学习迁移问题的研究表明,在学习过程中,已经获得的知识、技能、学习方法和态度,对学习新的知识、技能会发生积极的影响, 起促进作用,有利于新知识、技能的掌握。这就是学习的正向迁移。而迁移的根本原因在于新旧知识、技能之间的深刻关系。这些见解与古代学者的“温故知新”思想,其精神也是一致的。我国古代学者虽然没有明确提出“学习迁移”的概念,但却是最早的发现了迁移现象,并自觉地运用于教学和学习实践,这不仅表现在对“温故知新”规律的揭示和运用上,还表现在对“举一反三”、“闻一知十”、“法一绳百”、“告往知来”、“触类旁通”、“由此及彼”以及“正业”(课内学习)与“居学”(课外学习)等关系的论述及处理上,不再详述。

既然“温故知新”是学习的客观规律,那么,有的人为什么“温故而不知新”呢?古代学者认为,这有三种原因:一是“主私意”。主观臆度, 自以为是,即使在“温故”的过程中,发现有与自己的见解相违背的地方, 也不肯重新检讨自己的看法,通过客观地分析,认真地琢磨或与人切磋, 求得正确的结论,而是是己非人,固执已见。二是不能摆脱“旧有先入之说”,“旧见”先入,不容易去掉,故而干扰了“新知”的获得,只有除去“旧见”,才能有“新意”。如朱熹说:“横渠云:濯去旧见,以来新意。此说甚当,若不濯去旧见,何处得新意来,今学者有二种病:一是主私意,一是旧有先入之说,虽欲摆脱,亦被他自来相寻。”因为“学者不可只管守从前所见,须除了,方见新意,如去了浊水,然后清者出焉。”

(《朱子语类》卷十一)三是一味机械地重复旧闻,不能灵活理会,不能触类旁通,这样的“温故”便是“死”的而不是“活”的,自无新意。“温故则能知新。如所引《学记》,则是温故而不知新。只是记得个硬本子, 而不解去里面搜寻得道理。”“记问之学,不足为人师、只缘这个死杀了。若知新,则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则常活不死杀矣。”(同上,卷二十四)依上可见,古人是把“温故知新”看成是一个不断地分析、批判,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涤除谬误,吸收新见的过程,它的侧重点不在“温故” 上面,而在“知新”上面,这些看法,符合学习的认识过程的特点,揭示了“温故知新”规律的实质,难能可贵。

综上所述,我们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新知识与旧知识之间有着内在的联系,学习新知识和温习旧知识并不是互相对立的,已有的知识掌握得愈牢固,便愈有助于新知识的获得,而获得了新的知识,反过来又能使已

学的知识掌握得更加牢固。我国当代学者朱星教授曾在一篇《和青年学生谈治学经验》的文章中写道:“一切文化科学固然都有续承性、历史性, 但如果什么都要从头来,从燧人氏钻木取火开始,则是太笨了。因此,必须既温故而又知新。温故并非专为温故而温故,正是为知新、出新、创新而温故。因此,只知新、学新而不温故,就不可能掌握其历史发展规律。反之,温故而不知新,甚至抵制排斥新知,那么他的温故必然成为抱残守缺,顽固不化,日见萎缩,不能得到新生。而且由于不知新,不接受理论, 不采用新方法,以至温故也温不透,更不要说有所创造了。”(见《治学方法淡》,中国青年出版社 1983 年版,第 72—73 页)。这既是他数十年的治学经验,又在一定程度上道出了古人“温故而知新”思想的真谛。

不过,我们认为,古人虽有“温故知新”规律的辩证论述,但在具体运用这条规律的时候,却有重“温故”而轻“知新”的倾向。如古代各时期的学者,多尊孔子为祖师爷,孔子虽然首先提出了“温故而知新”的思想,但他一再倡导“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学风,两相结合,在当时及后世学者中,形成了只知温寻旧的文献曲籍,不知在实践中获取新知的习气,引起了因循守旧、不善创新的不良倾向。汉代独尊儒术,且把教育、学习的内容局限于儒家“五经”(诗、书、礼、易、春秋)的范围内,这又在客观上束缚了人们的独立思考,阻碍了探索未知领域的前进道路。试想,人们只是死抱着儒家“五经”,一味地学习温寻,只“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不容许有什么创新,怎么能够“温故而知新”呢?我国几千年来没有出现象马克思、恩格斯这样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与古代这种不良的学风和治学传统不无关系。相反地,我们今天有的青少年学生,在知识学习时,过分偏重“知新”,忽视已有知识的基础作用,以为时习温故便是少慢差费,这是不对的,缺乏对“温故知新”规律的正确理解,必然影响新知识的掌握。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既要重视“知新”,又要重视“温故”;为“知新”而“温故”,在温故的基础上“知新”。这是古今大学问家成功的奥妙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