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的发展

《诗经》原是可以用音乐伴奏歌唱的诗歌总集,大体上可以分为颂、雅、风三种曲调。“颂”是有舞蹈的祭神歌曲,伴奏乐器有琴、馨、钟、镈等。“雅”原是一种竹筒状的节奏乐器,因为这种曲调用“雅”节奏,“雅”就成为曲调名称。“雅”的伴奏乐器有琴、瑟、笙、钟、磬等。“风”是指各国民间流行的曲调,伴奏乐器有琴等。①不论是风、雅、颂,这在当时贵族看来,都是“雅乐”。到春秋后期,由于礼崩乐坏,就开始出现“新声”。“新声”就是一种新曲调。据说晋平公欢喜“新声”,掌管音乐的师旷就说:“公室将卑乎!”(《国语·晋语八》)还据说,卫灵公到晋国去,经过濮水, 夜半听见有人弹奏“新声”,很是欢喜,把乐师师涓(当作师延)召来“静坐抚琴而写之”,把这种新曲调记录下来。卫灵公到了晋国,晋平公设宴招待他,卫灵公便把师涓召来“援琴鼓之”,没有等弹完,师旷就从旁制止, 说:“此亡国之声,不可遂也。”(《韩非子·十过篇》)这种“新声”, 首先是从中原地区郑卫两国的民间产生的,因此也称为“郑卫之音”,或者称为“桑间濮上之音”(濮上指濮水之上,桑间地在濮水之上,故称桑间濮上)。适应新曲调的需要,伴奏的乐器也有改变,战国时代流行的乐器除了琴、瑟、笙、钟、磬以外,还有竽、筝、筑等民间流行的乐器。

原来贵族的音乐,主要是配合着礼仪演奏的。这种配合礼的乐,是为了维护贵族的庄严,因此曲调讲究“中平”而“肃庄”,荀况所谓“乐中平则民和而不流,乐肃庄则民齐而不乱”(《荀子·乐论篇》)。这种庙堂之上的“雅乐”,伴奏的乐器以打击乐器鼓、钟、磬为主,也就是金石之音,所

① 参看顾颉刚《史林杂识初编》四六《风、雅、颂之别》。

谓“鼓似天,钟似地,馨似水,竽、笙、箫、筦(管)、籥似星辰日月”(《荀子·乐论篇》)。随着民间的音乐的发展,出现了“新声”的曲调,婉转曲折而动听,这是音乐的进步。伴奏的乐器就以丝竹之音为主。据说“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战国策·齐策一》)。《韩非子·解老篇》说:“竽也者,五声之长者也。故竽先则钟鼓皆随,竽唱则诸乐皆和。”竽已成为带头吹奏的乐器。当时孔丘站在贵族立场,反对这种“新声”,便说:“郑声淫”,“恶郑声之乱雅乐也”(《论语·阳虎篇》)。后来荀况也说:“郑、卫之音使人之心淫。”(《荀子·乐论篇》)《礼记·乐记篇》也是把“郑卫之音”看作“乱世之音”,把“桑间濮上之音”看作“亡国之音”。但是历史的潮流是没法阻挡的,人们爱听的是“新声”而不是“古乐”,是“郑卫之音”而不是“雅乐”。魏文侯就曾说:“吾端冕(穿札服戴礼帽)而听古乐则唯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礼记·乐记篇》) 齐宣王也说:“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盂子·梁惠王下篇》)齐宣王就有“好竽”的故事。李斯的《谏逐客书》,就曾指出原来的“秦声”是“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的,而当时秦国已经采用了“郑、卫、桑间、《昭》、《虞》、《武》、《象》”等“异国之乐”,这是因为“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

战国时代第一等大墓中陪葬乐器以编钟、编磬为主,因为这是“礼”的需要,当时很讲究用礼乐制度来维护统治。当时制作的编钟、编磬也有进步。根据对春秋晚期和战国时代编搏和编钟测音的结果,当时贵族日常享乐用的“歌钟”和旅行出征用的“行钟”是有区别的。“歌钟”是按照一定国家或地区的音乐歌舞所需要的一定完整的音阶(或调式)定音而组成,以便于奏出婉转而动听的曲调。“行钟”不是按照完整的音阶(或调式)来组合,而是按照一个音阶(或调式)的骨干音来定音组合,因而形成大音程的跳跃, 只能奏出简单而刚健明快的曲调,适于制造热烈激动的气氛。①

一九七八年湖北随县擂鼓墩曾国君主的墓中,出土了一大批精美乐器, 铜编钟有六十四件,包括钮钟十九件,甬钟四十五件。钟架分上中下三层。钮钟铭文为律名和阶名(如宫、商、角、徵、羽等),可能是用来定调的。甬钟正面隧、鼓部位(即钟口沿上部正中和两角部位)的铭文为阶名,是该钟的标音,准确敲击标音位置就能发出合乎一定音阶的乐音。每件甬钟都有两个乐音,能配合起来演奏;甬钟的下层在演奏中起烘托气氛与和声作用。甬钟反面各部位的铭文可以连读,记载了曾国与楚、周、齐、晋等国律名与阶名的相互对应关系。钟架中下层悬挂编钟的配件上和编钟所在的横梁部位,都刻有标音文字,以便演奏中根据一定音调的需要临时调换编钟位置, 重新配合使用。经过对整套编钟每钟两音的测定,从低音到最高音,总音域跨五个八度之多。在中心音域三个八度的范围内,十二个半音齐全,而基本骨干是七声音阶结构。说明当时已懂得八度位置和增减各种音程的乐理。根据试奏结果,它已能演奏采用和声、复调和转调手法的乐曲。

桑猎宴乐壶(故宫博物院藏)上的图案,描写有吹竽、打击编钟和编磬、打鼓、弹琴瑟和舞蹈的情况。宴乐椭杯(上海博物馆藏)上的图案,也描写有一人坐着打击编钟,编钟一列挂在饰有龙头的架座上;下面有一人打鼓, 鼓座作双鸟背立形,左方有一人坐着弹琴,右下方有两人细腰长袖,相对而

① 李纯一《关于歌钟行钟及蔡侯编钟》,《文物》一九七三年第七期。

翩翩起舞。由此可

以看到战国时代乐队伴奏和舞蹈的情景。

这时打击乐器有鼓、鼙(小鼓)、钟、磬,弦乐器有琴、瑟,吹奏乐器有竽、笙、篪、萧、埙等。《吕氏春秋·古乐篇》称帝喾命有倕作为鼙、鼓、钟、磬、苓(通作“笙”)、管、埙、篪。又称尧命瞽叟扩展五弦之瑟,作以为十五弦之瑟;舜立,仰延用瞽叟之所为瑟,益之八弦,以为二十三弦之瑟。这是古乐起源的传说。《楚辞·九歌·东君》载:“縆瑟兮交鼓,萧钟兮瑶簴;鸣■(通作“篪”)兮吹竽,思灵保兮贤姱。”可知楚国祭祀日神, 用瑟、鼓、萧、钟、篪、竽等六种乐器。湖北随县擂鼓墩曾国君主墓以及湖北、湖南的楚墓中发现了编钟、编磬、鼓、瑟、琴、篪、笙、萧。鼓的形式, 主要是虎座、凤架的悬鼓,也有龙座、凤架的悬鼓。还有手执有柄的扁平小鼓,大小只有悬鼓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当即是鼙。楚墓所出的瑟有二十二、二十四或二十五弦,曾墓所出是二十五弦。曾墓所出的琴有十弦,楚墓所出有五弦或十弦。曾墓所出的笙有十二、十四或十八簧管。曾墓所出的篪,竹管有七孔,吹孔和出音孔上出,五个指孔侧出,与笛不同。曾墓所出排箫有十二管。

古代的“箫”就是现在所谓排箫,是以长短参差的竹管编排组成。《风俗通义》说:“舜作箫”,“其形参差,像凤之翼,十管。”箫有大小和管多少的不同。刘熙《释名》说:“大箫有二十三管”,“小箫有十六管。” 管又有无底和有底两种,无底的有“洞箫”之称。《楚辞·九歌·湘君》: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王逸注:“参差,洞箫也。”以无底管组成的排箫称为参差,当即因长短参差而得名。后世称单管直吹者为洞箫, 据说是从羌族传入中原的。《九歌·东君》所说与钟配合吹奏的箫,不可能是用单管直吹的乐器,因为音量太小了。

值得注意的是,“竽”是同“笙”性质相同的簧管乐器,比笙要高大而簧管较多。笙一般有十二簧管,竽有三十六簧管。一九七二年长沙马王堆汉墓所出竽(明器),有二十二簧管,分前后两排。竽由于簧管较多,转调便捷,表演气氛欢欣而活跃,因而成为当时带头吹奏的乐器,并作为迎神降临的乐器。《九歌·东皇·太一》载:“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芳菲菲兮满堂;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这是说:在鼕鼕的击鼓声中,迎神的巫师缓缓地按着节奏而唱赞神的歌曲;在竽和瑟的大声吹奏中,巫师穿着姣好的服装而起舞迎神,使得芳香的气氛充满了神堂;在五音纷繁会合的节奏声中,东皇太一之神欢欣平安地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