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物质构成和运动的学说
墨家曾经对物质世界进行具体的分析。他们把空间称为“宇”,把时间称为“久”(即“宙”)。如果一件实物所处区域的边际前,再也不容一线之地,这就是个别区域的空间穷尽之点。如果个别实物所处的空间中,始终
保持一个静止固定状态,就没有时间性可言,这就是个别区域时间穷尽之点。
①他们已认识到时间和物质运动不可分割的关系,脱离了物质运动就没有时间
性可言,时间是指物质运动过程的持续性。这种看法具有素朴的辩证观点。后期墨家认为“久”是由物质的运动而形成的,他们进一步对物质的运
动作具体的分析。他们不但分析了运动的开始和停止或不停止,而且对运动的过程也作了分析。他们认为物质的运动共有六种方式,就是:(一)本质未变而外表已变,这叫做“化”;(二)一部分物质从整体分离了去,这叫做“损”;(三)另外有物质附加到原来的物体上去,这叫做“益”;(四) 循环旋转的运动方式,这叫做“儇”;(五)在一个空间内物体的更换,这叫做“库”;(六)一件物体所处的空间移动,这叫做“动”。他们把物质运动的各种形式归结为上述简单的六种运动的方式。①这样把物质运动区分为六种基本形式,和古代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公元前三八四年至前三二二
① 《墨子·经上篇》说:“久,弥异时也。宇,弥异所也。穷,或(域)有前不容尺也。 尽,莫不然也。”《经说上篇》解说道:“久:古今旦莫(暮)。宇:东西家南北。穷,或不容尺,有穷;莫不容尺, 无穷也。尽:俱止动。”这里说“久”是古今旦暮的总称,即今时间的意思。“宇”是东西南北的总称, 即今空间的意思。“穷”是承上“宇”而言的,“尽”是承上“久”而言的。“穷”指个别空间的终极, 如果一个实物所处的区限前不容一线之地,就是这个空间的“穷”处。“尽”指时间的终极,如果在个别实物所处的空间中,始终静止在一个状态,即所谓“俱止动”,也就是保持一个模样,即所谓“莫不然”, 这样就无时间性可言,就是个别空间的时间的终极。
① 《墨子·经上篇》说:“始,当时也。 化,征易也。 损,偏去也。 儇(环),俱柢。库,
易也。动,或(域)徙也。止,以(已)久也。必,不已也。”《经说上篇》解说道:“始:时或有久, 或无久,始当无久。化:若恚(蛙)为鹑。损:偏也者,兼之体也。其体或去或存,谓其存者损。儇:呴民也(“呴民”二字有误,不可解)。库:区穴若斯貌常。动:偏祭(际)徙,者(当作“若”)户枢免瑟(虱)。止:无久之不止,当牛非马,若矢过楹。有久之不止,当马非马,若人过梁。必:谓台执者也。若弟兄,一然者一不然者,必不必也,是非必也。”在这一段中,开首的“始”,是论运动的开始,末尾的“止”是论运动的停止,“必”是论运动的下停止,“化”“损”“益”“儇”“库”“动”是论六种运动的过程。现在我们分别解释如下:(一)时有“有久”的时和“无久”的时,也就是说,有的经历若干时间,有的刚刚开端,未经历若干时间。所谓“始”就是运动的开端,正当“无久”的时。(二)“化” 就是变化,变化是外表的征象变易而实质未变,所以说:“化,征易也。”《荀子·正名篇》说:“状变而实无别,而为异者谓之化。”意思是和这相同的。古时缺乏生物学的知识,误认为蛙可以变鹑,《淮南子·齐俗篇》说:“夫虾蟆为鹑,水虿为蟌(蜻蜓),皆生非其类,唯圣人知其化。”《经说》为了解释“化”,便举出了“蛙为鹑”这个下合科学的例子。(三)“损”就是损失。“兼”是整体,“体是部分, 所谓“偏”就是整体中的一部分。在一个整体中,有一部分离去,有一部分存在,就其存在音来说就是“损”。
(四)“益”就是增益,增益的结果必然会使它扩大,所以说:“益,大也。”(五)“儇”就是旋转。
孙诒让《墨子间话》解说道:“以环之为物,旋转无端,若互为本,故曰俱柢。”也就是说:全部空间未动,仅各端把所处的空间转递罢了。(六)“库”就是更换,更换是空间照常而物已调换。(七)“动” 就是徙动,徙动是所处的空间徙移,所谓“或(域)徙”。“偏祭(际)徙”,是指一件物体的部分位置移动,例如门户转轴的转动。(八)“止”就是停止,停止就是停留苦干时间,所以说:“止,以(已) 久也。”凡是停止必须“有久”,“有久”才能算“止”。如果说“无久之不止”,和说“牛非马”相当, 这是当然的事。例如射箭过楹,毫无时间的停留。如果说“有久之不止”,和说“马非马”相当,这是不对的。例如人走过桥,步步要停留到地,每步之间都有停留,严格地讲,就不能算“不止”。(九)“必” 就是不停止,所以说:“必,不已也。”不停止是指没有时间停留而言。如果说兄弟两人,各执成见,一个认为对,一个认为不对,争论不休,这不是“必”的意思。
年)所说六种运动基本形式有类似的地方。《墨经》的“化”相当于亚里士多德的“改变”,指质的变化。《墨经》的“损”和“益”相当于亚里士多德的“缩小”和“增大”,指量的变化。亚里士多德把所有机械运动统称为“位移”,而《墨经》则区分为“儇”(旋转)、“库”(更换)、“动”
(移动)三种形式。亚里士多德还从质的变化中,区分出“产生”和“消灭” 两种运动形式,而《墨经》则没有把“产生”和“消灭”列为运动形式,一概包括在“化”的里面。
后期墨家认为“宇”是由物质所构成的,于是就进一步对物质的组织构造作具体分析。他们认为宇宙间的万物是由人体器官所能感觉到的物质粒子构成的,由于物质粒子组织结合方式不同,也就产生了周围世界各式各样的物体。其组织结合方式共有五种:(一)有空隙的组织结合,叫做“有间”。
(二)相互充满的组织结合,叫做“盈”。这是主要的组织结合方式,许多物质粒子到处充盈着,物体就可能积厚起来成为体积。例如有“坚”的属性的物质粒子和有“白”的属性的物质粒子到处充盈着,也就组织结合为“石”。
(三)相接触连结的组织结合,叫做“撄”。如果接叠得完全契合,就和“盈” 一样;如果只有一部分互相接叠起来,叫做“体撄”。(四)不规则的组织结合,叫做“仳”。这种组织结合有的接叠,有的不接叠,是杂乱得没有规律的。(五)有秩序的组织结合,叫做“次”。这种组织结合既没有空隙, 也不相接叠,是有秩序地排列起来的。①(续上页注后期墨家认为万物是多种
① 《墨子·经上篇》说:“有间,中也。间,不及,旁也。 ,间虚也。盈,莫不有也。坚白,不相外也。撄,相得也。仳,有以相撄、有不相撄也。次,无间而不相撄也。”《经说上篇》解说道:“有间:谓夹之者也。间:谓夹者也。尺,前于区穴而后于端,不夹于端与区穴。及,非齐之及也。 :虚也者,两木之间,谓其无木者也。盈:无盈无厚。于尺无所往而不得。坚:得二异处,不相盈,相非,是相外也。撄: 尺与尺,俱不尽;端与端,俱尽;尺与端,或尽或不尽。坚白之撄,相尽;体撄,不相尽。仳:两有端而后可。次:无厚而后可。”现在我们分别解释如下:(一)“有间”、“间”、“ ”三句说的是有空隙的组织结合。“有间”是指夹在中间的物质粒子,“间”指不相连及的在旁的物质粒子。《经说》解说“间” 就是在旁的“夹者”,意思是相同的。“尺”是物体的边线,“区穴”是物体的表面,“端”是物体边线的顶端。《经说》为了解释“夹”起见,认为“尺”前于“区穴”而后于“端”,但是“端”连及“尺”, “尺”又连及“区穴”,就不能认为“尺”夹在“端”和“区穴”之间。《经说》又解释《经》文“及” 字,认为《经》文的“及”不是解释作“齐”的“及”,是连及的意思。“ ”是指中间的空隙,《经说》为了解释《经》文“虚”字,具体地用“两木之间谓其无木者也”来比喻。(二)“盈”句说的是相混合的组织结合。所谓“盈”就是指某几种物质粒子相互充满在一个物体之内,所以说:“盈,莫不有也。” 也就是说,在物体的边线以内这几种物质粒子到处都有,所以《经说》又说:“盈,于尺无所往而不得。” 物体所以有“厚”(即体积),就是由于这种组织结合方式形成的,如果没有这种组织结合方式,也就没有体积,所以《经说》又说:“无盈,无厚。”由于这种组织结合方式的重要,《经》文特别以“石”的组织构造为例,在“石”的中间,有“坚”属性的物质粒子和有“白”属性的物质粒子是相混合结合的, 是不互相排斥的,听以说:“坚白不相外也。”《经说》为了明了起见,作了反面的解说:如果有“坚”、“白”两种属性的物质粒子分别开来,各有处所,不相混合,相互排斥,这就“相外”了。因为墨家在讲“盈”的组织结合方式时,举出这样一个“坚”、“白”相“盈”而成“石”的例子,名家就集中这一点加以驳斥,创出了“离坚白”的说法。“盈坚白”和“离坚白”的争论决不是随便兴起的,在战国时代所以会争论得那么热烈,就是由于争论的是物质构造问题。(三)“撄”句说的是相接叠的组织结合。《经说》对此曾作进一步的分析:如果是物质粒子构成的线条和线条相接叠,不必能尽相契合。物质粒子互相接叠,才能尽相契合。线和点相接叠,有时可以尽相契合,有时不能尽相契合。例如“坚”、“白”在“石”
物质粒子经过以上五种不同的组织结合方式构成的,而且认为这种物质粒子具有不可分割性,这和古代希腊唯物哲学家德谟克利特(约公元前四六○年至前三七○年)主张万物是由一种不可分割的基本粒子构成是一样的。《墨经》把几何学上的点叫做“端”,同时也把这种不可分割的物质粒子称为“端”, 并且对“端”的不可分割性作了具体解释。
后期墨家对物质世界作这样具体的分析,在中国哲学史上是空前的。
中相互接叠是尽相契合的,如果只有部分相接叠,就不能尽相契合了。(四)“仳”句是说不规则的组织结合,许多物质粒子之间,有相互接叠的地方,也有不相接叠的地方。所谓“有以相撄,有不相撄也”。在这种不规则的组织结合方式中,一定有彼此相接叠的物质粒子,也有彼此不相接叠的物质粒子,所以说: “两有端而后可。”(五)“次”句说的是有秩序的组织结合。这种组织结合没有空隙,又不相接叠,所谓“无间而不相撄也”。如果有接叠的地方,就会“厚”起来,如果有“厚”,必然有接叠的地方。所以说:“无厚而后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