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产阶级思潮对封建主义思想的大论战

这两三年中,维新派对顽固派、洋务派在思想领域中展开了尖锐的斗争。他们的争论主要是围绕着下面几个主题:第一,旧法是否可变?顽固派从“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反动哲学观点出发,坚持“祖宗之法不可变”。在论述这个看法时,他们大都引用古人“有治人无治法”(荀子)和“徒法不能以自行”(孟子)的见解,主张“人治”,反对“法治”。例如湖南顽固派学者曾廉说:“同是周官之法度,周公存则法度举,周公亡则法度紊”,“治天下而徒言法,不足以治天下”。他甚至由此推论,一切具体制度,包括八股取士,皆不宜改,因为“中国一切皆非为制度之不良,而但为人心之败坏而已”。叶德辉也说:“与其言变法,不如言变人”。徐致祥说“变人”之道无他,只须给皇帝开经筵讲理学就行,因为孟子说过“一正君而国治矣”。洋务派基本观点和顽固派相同,只是他们需要一些更适合于帝国主义半殖民地统治要求的改变。

维新派吸收西洋“进化论”的哲学观点,指出“变者古今之公理”。康有为把公羊学家所谓“据乱、升平、太平”三世解释为君主专制、立宪和民主共和的政治发展各阶段。他主张当时中国社会应该进入“升平世”即君主立宪时代。他指出清朝已经改变前代法制,而且清朝本身又屡次改变自己的法制,这样来驳斥“祖宗之法不可变”的说法。他进一步诘问:清朝祖宗的成法已经不能用以保卫祖宗自己所开辟的疆土,难道因为要守法而就不要守土了吗?对于只要“治人”不要“治法”的诡辩,维新派正面指出要学习新的学问,才能造就新人才,才有“治人”。在变与不变的争论上,维新派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他们所采取的是逐渐进化反对革命的观点,因而也就不可

能彻底打垮顽固派主张不变的论调。

第二,要不要让绅商享受政治权利?顽固派认为“民有权则君无权”, 民权是“违反纲常”,是“用夷变夏”,提倡民权是“率天下而乱”。洋务派同意这样看法,张之洞提出“民权四无益说”。顽固派如叶德辉还提出“废君主则政出多门,地方割据之局成”。维新派不能、也不敢引用西方早期资产阶级的民权理论(如卢棱的社会契约说)和人权学说来反对顽固派把君主看作“自天作命”的传统说法,而且他们也同样害怕君权被推翻将引起革命或是割据之局。他们大都主张“民智未开”不能即设议院,而只是希望给绅商一些政治权利,借以达到所谓“君民共治”的目标。他们还要极力躲开对方提出的“离经悖道”的责难。康有为向《礼运》的大同说寻找民主政治的根据,说“民主之大公,尤为孔子所愿望”:梁启超甚至企图证明代议制度自古已有,把汉代的“议郎”曲解为西方议院的议员。这些论点都说明了维新派还缺乏有力的理论根据。梁启超在长沙时务学堂讲学时,着重发挥“民权”的理论。他认为“国者何,积民而成也,国政者何,民自治其事也”,国家不是“君相之私产”,因此他提出“以群为体,以实为用”。“群”的概念是从十九世纪西方资产阶级社会学(即“群学”)搬来的,所指的是社会上不同的团体,这是一种抹煞阶级分野的反科学分类。但是他们在国家民族危难深重的时候,着重指出“能兴民权者,国无可亡之理”,主张“合举国内四万万人之身为一体,合四万万人之心为一心”来抵抗外侮, 在政治上有进步意义。

第三,要不要废除八股,提倡新学?顽固派这时期依然不要“西学”, 洋务派只要“西学”皮毛,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原则。维新派个别人士如严复,对“旧学”开始作了一些批判,认为无论汉学或宋学以至词章之学,都“无用无实”,无补于国家的危亡。这代表当时最激烈的论调。他批评洋务派“盗西法之虚声,而沿中土之积弊”,提出学习西方就要“穷理劝学”,也就是说要开办学校,学习西洋社会政治学说和自然科学。但对于“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说法,维新派并没有表示反对,他们自己甚至也沿袭这种说法。因此维新派在这方面的争论,实际上只是集中在反对八股取土这一点。

从这次论战中,可以看出,旧势力是死心踏地地维护一切旧制度。资产阶级新思潮表现得十分软弱无力。但是维新派毕竟提出了学习西方先进学说,寻找救国道路的主张。他们初步批判了君主专制政体,介绍了一些西方资产阶级民主思想。封建主义的思想壁垒初次被扫破了一个缺口,给后来民主革命学说的传播提供了初步的条件。变法讨论的本身也打破了过去人民不得议政的沉寂局面,一时报章纷纷出版,学会和学堂公开讨论宣传,这样就形成了近代中国第一次思想解放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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