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文化 一 哲学和宗教

  1. 魏晋玄学

随着东汉末年社会危机的日益加深,烦琐的经学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一些士大夫开始转而从道、名、法诸家学说中去发掘有用的思想资料,思想界非常活跃,动摇了儒家独尊的地位。曹操挟天子以命诸侯之后,名、法思想占据了统治地位。史称,“魏武好法术,而天下重刑名”②。但是,思想界并没有因此而重新定于一尊,士大夫之间相互交往,共同切磋的风气仍然十分浓厚。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曹氏祖孙三代对所谓“浮华”之风都加以打击。

魏晋玄学的先驱,大多数是原来“浮华”案中的人物。他们出身于贵族官僚之家,名气很大。虽然一时受到压抑,不久便东山再起。在魏明帝死后的正始(240—249)年间,成为朝中的实权派。从此,玄学大盛。正始玄学的代表是何晏、王弼,他们主张“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无也者,开物成务, 无往而不存者也。阴阳恃以化生,万物恃以成形,贤者恃以成德,不肖者恃以免身。故无之为用,无爵而贵矣”①。“以无为本”是他们理论的核心,所以又被称为“贵无”说。在他们的理论中,“无”是宇宙本体的称谓,是哲学的最高层次。因为本体无名无形,所以可以用“无”为名,但“无”不是空无,只是“混成无形”。“无”不但生成万物,使之完善,而且是万物存在的根据,又存在于每个具体事物中。王弼认为,天下万物虽贵,皆因“以无为用”;舍去以无为用,就不再是完善的了。王弼还提出“道法自然”的著名命题,他把天下万事万物的天然状态称为自然,“道不违自然,乃得其性,法自然也”②。法自然,即以自然为法,又顺应自然。贵无说的哲学本体论和思辨的方法论,是中国古代哲学发展到一个新阶段的标志。

然而,贵无说归根到底是为政治服务的。王弼提出理想的君主应当顺应自然而无为。他说:“圣人达自然之性,畅万物之情,故因而不为,顺而不施。⋯⋯故心不乱而物性自然也”③。他认为无为本,有为末,但没有有也就不能体现无;自然为本,名教为末,但名教出于自然,维护现行的统治秩序。他在著作中用大量的篇幅讨论治国方略,构筑一个政治谋略体系。

正始之后,玄学的代表人物是魏晋之际的嵇康和阮籍。嵇康的思想比较复杂,他主张天地万物的本源是元气,提出形神互相依存的观点,又宣布以老、庄为师,“崇简易之教,御无为之治,君静于上,臣顺于下”①。阮籍认为天地生于自然,万物生于天地。“道,法自然而为化”②。他关于自然和道的概念与王弼所说已经不同。他又认为人的形体和精神是自然的产物,所以他崇尚自然。嵇、阮在魏晋禅代之际,对司马氏打着名教的彭号篡权十分愤

② 《晋书·傅玄传》。

① 《晋书·王戎传从弟衍附传》。

② 《老子》25 章注。

③ 《老子》29 章注。

① 《嵇中散集》卷 5《声无哀乐论》。

② 《阮嗣宗集·达庄论》。

慨,遂“非汤武而薄周孔”,指斥“六经未必为太阳”,讥刺所谓礼法君子是裤缝中的虱子,宣称要越名教而任自然。但为了避祸,阮籍等人发言玄远, 口不臧否人物;用酗酒和放荡不羁的行为,来渲泄自己的苦闷。

玄学发展到西晋,已经成为一种时髦的谈资。许多士族中人其实不懂玄学为何物,不过手执麈尾,口中雌黄,附庸风雅而已。史称王衍盛才美貌, 声名藉甚,倾动当世。“妙善玄言,唯谈《老》、《庄》为事,每捉玉柄麈尾,与手同色。义理有所不安,随即改更,世号‘口中雌黄’。⋯⋯屡居显职,后进之士,景慕放效。选举登朝,皆以为称首。矜高浮诞,遂成风俗焉”

③。其卑下者,更以无耻为放达,以肉麻为有趣,乃至脱衣服,露丑恶,偷酒

喝,挑逗女人,行同禽兽。无怪乎在西晋灭亡后,人们谴责玄学清谈误国! 在一片玄虚声浪中,裴頠著《崇有论》,企图补偏救弊。他认为,万有

不是由“无”产生的,万有都是自生自长。他说:“夫至无者,无以能生, 故始生者,自生也。”“无”既不能生“有”,也不能养育“有”,变成“有”。因此,“济有者皆有也,虚无奚益于已有之群生哉”。他又说:“贱有则必外形,外形则必遗制,遗制则必忽防,忽防则必忘礼。礼制弗存,则无以为政矣。”可见,他的崇有是为维护礼教服务的。

郭象是西晋中、后期集玄学之大成的代表人物。他吸取了向秀关于万物自生自化的说法,也吸取了裴頠崇有论的观点,提出他的自生独化论。他说: “生生者谁哉?块然而自生耳。自生耳,非我生也。我既不能生物,物亦不能生我,则我自然矣。”①他认为物自生,物自造,独化于自然之境。他还融合名教与自然,以“明内圣外王之道”。他主张“君臣、上下、手足、外内乃天理自然,岂直人之所为哉?”这当然是维护礼教、维护现存统治秩序的理论。

东晋的玄学家在理论上已经无所建树,随着东晋门阀政治的终结,玄学从兴盛走向衰落,儒学重新获得生机,出现玄消儒长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