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阿拉伯化学教育
阿拉伯的化学教育是建立在其化学发展基础之上的。阿拉伯帝国在经过7,8 世纪对外来文化的消化、吸收后,在 9,10 和 11 世纪时达到了阿拉伯科学的最兴旺时期。这个对期阿拉伯化学的主要形式就是阿拉伯炼金术。尤其是在公元 10 世纪,出现了几位伟大的炼金术士。由于阿拉伯炼金术源于希腊化炼金术,同时又受到中国炼丹术的影响,因此在阿拉伯炼金术中既体现出希腊化炼金术的传统,又表现出中国炼丹术的一些特点。如第一位阿拉伯炼金术大师扎比尔-伊本·海扬(Jabir- ibn Hayyan,约 721—815)以格伯
(Geber)的名字远扬日后的西方,他的著作《扎比尔文集》是一部包罗万象的巨著,这种务求渊博的倾向使阿拉伯化学比古希腊化学显然更加优胜。该文集在论述炼金术时明显包含有亚里士多德的四元素、四原性学说,同时使用了中国炼丹术惯用的“炼金药”,并综合了两种炼金(丹)术体系的对立面学说,提出硫和汞是直接构成金属的两大成分的学说,它后来长期流行于炼金术领域。阿拉伯著名的炼金术士还有以拉丁名字拉茨(Rhazes)扬名的阿尔-拉兹(al-Razi,860—925)和以拉丁名字阿维森那(Avicenna)扬名的伊本·西那(Ibn Sina,980—1037),他们两人的一个共同之处就是不仅对阿拉伯炼金术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而且他们还是伊斯兰世界最著名的医生。阿拉伯化学的这些特点也程度不同地反映在他们的化学教育中。
阿拉伯化学教育首先是对希腊化时期化学教育的继承,它依然是在作坊中以师徒方式来传授化学知识,表现出希腊化时期化学教育的一些特点。但阿拉伯化学教育毕竟不是希腊化化学教育的翻版。就教育内容来说,无论是化学理论还是化学工艺方面,阿拉伯人都有自己的创新和发明。如他们传授自己的硫—汞物质结构理论,充分认识到动物物质的特性和它们在化学上的重要作用,广泛运用分解蒸馏法来分解出这些物质的“基本成分”。他们对无机物的分类通过师徒相传成为后世西方世界采用的大多数理论体系的基础。另外,这个时期中国的造纸术已传入阿拉伯世界,加强了化学教育的物质手段,使受教育者有更多的机会直接从书本文字中掌握一定的化学知识, 这是古希腊—罗马化学教育所难以相比的。再有,发达的对外贸易和文化往来,使阿拉伯国家成为世界知识的会聚点,正如前面已提到的,阿拉伯化学教育甚至融会了中国化学教育和印度化学教育的内容及方式。
尽管阿拉伯人以伊斯兰教为国教,但他们并没有像中世纪基督教国家那样由教士独占科学,炼金术士都是出自教士阶层。阿拉伯炼金术具有更大的世俗性和商业性,特别是受到宫廷和富豪的照拂,使得化学教育能够在化学实验和观察方面做更多的工作,并免遭宗教界狂热分子的干涉和反对。阿拉伯化学教育能更倾向于化学工艺和技术是因为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已能摆脱那些阻挠希腊人接近手工技艺的阶级成见,从事炼金术新工艺考查和讨论的师傅往往是最能干的医生和哲学家,这有可能“对化学变化第一次作出合理的研究和解释”①,自然也提高了化学教育的学术地位和社会地位。宫廷富豪对炼金术的关注使得化学教育带上了一层功利色彩。
阿拉伯化学教育的另一特点是化学教育与医学教育混为一体。阿拉伯医生往往对化学感兴趣,并从事炼金术的研究和知识传授工作,这样培养出来
① I.D.贝尔纳著,伍况甫等译:历史上的科学,科学出版社 1981 年版,第 167 页。
的弟子既从事炼金术活动又行医看病。这种教育模式扩展了化学教育的功能,即化学教育又直接促进了医学的发展。这种模式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重现并获得进一步发展。
阿拉伯化学教育相比希腊化学教育的进步之一是,从事工艺化学教育的人员既有较高社会地位的学者、富豪和贵族阶层,也有地位低下的工匠阶层, 这样阿拉伯化学教育相比希腊化学教育具有较大的广泛性和普遍性。
阿拉伯化学教育的发展也直接得益于他们重视教育、尊重知识的优良传统,这种优良传统来源于他们的《古兰经》和穆罕默德的言论《圣训》。在
《圣训》中有:“求学是信奉国教的每一个男子和每一个女子的天职”,“学者的品级居于第三,学者以上唯有上帝与天使。”除把敬奉上帝作为教育的最高目的外,阿拉伯教育也把立足于社会当作其教育应达到的目标之一,包含着知识的追求以及对智慧的喜爱,同时还包括有职业的目的。
阿拉伯的学校教育体系比较完善。初、中等学校几乎都设立在清真寺,其主要课程是讲授和学习《古兰经》与《圣训》,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现代穆斯林民族。有时教师也讲些教学、天文。此外,规模宏大的清真寺还设有学院。阿拉伯国家建立不久,帝国王朝就开始在宫廷内设立宫廷学校,教育王子和皇族子孙。而对后世特别是对西方影响最大的是阿拉伯的高等教育。中世纪时阿拉伯高等教育颇为发达。在 9 世纪初,阿拉伯的第一所大学
——赫克迈大学在巴格达建立,由数学家撒赖姆(Salam)任校长,数学家、天文学家阿尔·花拉子模(al-Khawarizmi,780—850)任图书馆长,请东西方著名学者任教师,讲授数学、天文学、医学和哲学。11 世纪初在开罗建立了仪勒姆大学。然而 11 世纪塞尔柱突厥人取阿拉伯人的天下建立塞尔柱帝国后,使大学性质发生了改变,建立了另一种类型的高等学校,名叫“迈德赖赛”。它以伊斯兰教的正统教派——逊尼派的教义为宗旨,以培养政府文武官员为任务,由国家控制和供给经费。到 12 和 13 世纪,迈德赖赛已普及于塞尔柱帝国所辖的各主要城市,如巴格达、开罗、大马士革和耶路撒冷等, 总数达 200 多所。这种类型的高等学校与赫克迈大学的课程有很大的不同, 它已不再是传授科学知识的场所,它的神学气氛浓厚,以《古兰经》、《圣训》为主要课程,兼授文学、文法、法律、算术等。此时,只有在阿拉伯统治下的西班牙不受这种神学的影响,在大学里仍教授自然科学课程。这与西班牙的哈里发继续奉行保护学术的政策有关。西方阿拉伯人在科多瓦、克拉拿大、陶勒多、塞维尔等大城市设立高等学校和一些专科学院(如医科学院等),讲授算术、几何、三角、天文、解剖、化学、逻辑学、文学、哲学、法律等,同时在主要城市里建立图书馆,据说不下 70 座之多。阿拉伯国家的图书馆与高等学校的界限并不十分清楚,它在发展科学文化教育事业方面曾起了巨大的作用。馆长一般多由学者担任,大学一般也都设有图书馆,图书馆同时负有出版书籍的任务,许多学者就是在图书馆中从事名著的注释、译述和编纂工作。到图书馆学习的多半是学生,也有一般平民百姓,他们在馆长及学者的指导下从事读书和研究。图书馆还常备有宿舍、膳食、纸笔等供国内外学生享用。可见图书馆俨然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大学。
从以上可知,中世纪阿拉伯初、中等学校里并不传授化学知识,但在一些大学里已开始教授化学知识了,这直接受益于相对发达的阿拉伯化学。由于当时的化学发展水平还远不能与数学、几何、天文、物理、医学等学科相媲美,因此,化学在大学课程中所占比例仍很小,甚至常常是借助于医学和
哲学形式来教授,但它毕竟是对传统作坊中的化学教育的一个有力补充和发展。与同期的西欧学校相比,其学术空气则显得健康而清新。在教学方法上, 虽然与西欧学校同样地盛行机械背诵和僵化的形式主义等,但在诸如医科学校这样一些专科学校中,教学还是比较注重观察和实践的,化学教学情形也大抵相同。
到 12 世纪末,包括西班牙在内的整个阿拉伯世界的科学文化教育都为神学所垄断。统治者也改变了以往支持科学教育发展的政策,使得一度繁荣的阿拉伯学术也逐渐走向衰落。这暴露出科学理性和宗教信仰在本质上的对立。正如当时的统治者发出的告谕所说:上帝已命令为那些妄想单凭理性就能导致真理的人备好地狱的烈火①。只须稍有嫌疑(如研究希腊哲学)就被判处死刑,研究化学被认为有罪。事实上,这是阿拉伯帝国自身走向衰亡的一种先期表现。这个时期许多炼金术士写下一些著作,注释过不少古籍,但对10 世纪那批伟大的“化学家”的工作几乎没有增添什么新的内容。由于伊斯兰教的正统派占了上风,神秘主义思想在炼金术中盛行一时,阿拉伯化学迷失了方向,化学成为一门真正科学的希望终成泡影,阿拉伯化学教育也随之衰败了,这同古希腊化学教育的结果如出一辙。
然而,阿拉伯的化学教育在保存、继承、传播和发展希腊化化学方面的功绩不可磨灭。欧洲人正是通过阿拉伯人而把古希腊化学和阿拉伯化学继承下来。没有阿拉伯化学及其教育,就不可能有后来的欧洲化学及其教育。同样,阿拉伯大学的各种制度、课程、教师地位、学生不辞辛苦千里求教游学等对欧洲大学也产生了很大影响,包括对高等化学教育的影响在内。阿拉伯化学教育的结局与同期的中国化学教育也有所不同。阿拉伯化学教育在它自身走向衰败时却找到了西方继承者,而当中国炼丹术堕落成宗教迷信和江湖医术时,中国化学教育则后继无人从而走向衰落。
① 戴本博:外国教育史(上),人民教育出版社 1990 年版,第 219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