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建南下支队

1944 年的秋天，陕北的延安，正是一派金黄世界。极目四野，庄稼渐渐由绿变黄；山坡远处，不时荡漾着劳动的歌声：

大生产，多打粮，支援前线打豺狼；油灯下，纺纱忙，自己动手做衣裳。

⋯⋯

城里城外，洋溢着浓烈的革命气氛，到处都是欢乐的人群；欢声笑语，汇织成一支扣人心弦的革命交响乐。

延安，是党中央的所在地，是中国革命的红色灯塔。党中央、毛泽东同志曾在这里发出了伟大的战斗号令，领导了中国人民抗日民族解放战争！当时，我在党中央办公厅秘书处工作，经常得到毛泽东同志和党中央领导同志的亲切教诲。8 月间，我获悉：党中央、毛泽东同志拟派遣一支部队挺进华南，深入敌后，建立抗日革命根据地。我向党中央请求参加这次军事行动，终于获得批准。

月 1 日，党中央在杨家岭召开了一次重要会议，出席会议的有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彭德怀、叶剑英等同志。会议正式决定：力发展湘鄂赣等地的工作，派遣王震、工首道、谭余保诸同志率步兵 10 个连

（从三五九旅抽调九个步兵连，一个机枪连）及干部 4 个连到 6 个连（由组织部选调，其中要有知识分子，要配备财经工作干部及城市工作干部），挺

进华南，建立抗日根据地。动身前，将干部集中在中央党校训练一个时期，主要学习、研究党的方针、政策。

为了组织好这次南征，10 月 31 日，党中央又召开了一次书记处会议，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彭德怀、叶剑英、彭真等同志出席了会议，参加南怔的各主要领导同志也列席了会议。这次会议最后确定了南征的区域和组织机构，由王震、王首道、贺炳炎、廖汉生、王恩茂、文建武、张成台、刘型等 8 同志组成军政委员会，以王首道力书记。决定增加派遣三五九旅七一八团随同出发；随军南下的干部到达我中原军区后，由鄂豫边区党委和五师师长按工作需要及发展前途分配工作；部队经费由任弼时同志与财经办事处商定解决。

经党中央和中央军委批准，南征部队组成了，正式授名为“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独立第一游击支队”（简称“南下支队”，进入湖南后改为“湖南人民抗日救国军”）。支队司令员王震，政治委员王首道，副司令员郭鹏，副政委王恩茂，参谋长朱早观，副参谋长苏鳌、邹毕兆，政治部主任刘型、副主任李立。全军共约 5000 人，由军政委员会统一领导全军的政治、军事工作。

除南下支队外，三五九旅还留下一部约 5000 多人，由副旅长苏进、参谋长刘转连、政治部主任李信等领导，继续担负保卫边区和从事生产建设，准备作为南征第二梯队，待机南下。

南征，是党中央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为了完成这项任务，不辜负全国人民特别是江南人民的期望，部队在出发前进行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1944 年 9 月间，党中央决定将南征部队营以上干部集中在中央党校，举办一期一个半月的训练班，学习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方针政策，学习敌后工作的经验。

月 25 日，训练班全体同志在中央党校大礼堂听取了毛泽东同志的重要讲话。

毛泽东同志说：同志们！你们当中很多同志不久就要到南方去工作了。大家在学习中出了一个题目要我讲，叫做我们的总方针。我们的总方针从哪里讲起呢，我想先讲一点时局。

毛泽东同志从分析时局的变化开始，深刻阐述了抗战的形势、我们的任务和策略。毛泽东同志说：在中国现在有两个东西：一个没有希望，这就是国民党。它消极抗日，积极反共，政治腐败，经济衰竭，正在一大天垮下去；另一个大有希望，这就是我们。中国要胜利，日本要赶走，中国人民要解放，只有靠我们。我们一天比一天壮大，不仅数量多了，质量也提高了，全国人民现在都望着我们。同志们要到敌后去开辟工作，和你们闹麻烦的很多：第一个是日本；第二个是国民党。对于国民党，你们不能气一上来就要打倒它，要照顾大局，这个大局就是大敌当前，日本人站在面前。

毛泽东同志接着强调：就我们这一方面讲，我们要尽量发展自己的力量，这是从抗战以来就定下的方针。特别是最近这一个时期，河南、湖南、广东、广西、福建、浙江，就需要发展。所以我们现在就分别派人出去，头一批叫做湘、鄂、豫，就是粤汉、平汉这两条铁路。第二批是长江下游，第三批是山东。现在可以发展的根据地，还有很多地方。全国人民希望我们胜利。

毛泽东同志还通过总结党内、军内的历史经验，着重指出加强党内团结和党与人民群众团结的极端重要性。他说：同志们这次出去，要能够团结广

大党外群众。一个共产党员，要像柳树一样，插到哪里就在哪里活起来。但是柳树也有弱点，就是随风倒，软得很，所以还要学松树。松树的劲大得很，到冬天也不落叶子。松树有原则性，柳树有灵活性。斯大林说过，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什么是特殊材料呢？就是松树和柳树结合起来，像柳树那样可亲，人人喜欢，像松树那样坚定，稳当可靠。这样人民群众就会成群结队地围绕在我们身边。

毛泽东同志反复指出：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但也有很多困难。这一回你们是去长征的，一直到湖南、广东，要准备饿饭，没有房子住，生病受伤没有人抬担架，要有克服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的精神准备。

毛泽东同志最后说：我讲的许多话，有一个原则，就是为中国人民服务。我们整个党和军队，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为了人民的利益，我们准备牺牲一切包括生命。为中国人民解放，为我们整个民族解放，我们应该这样做。

毛泽东同志的讲话内容丰富，生动具体，不断被一阵阵热烈的掌声所打断。特别是那松树和柳树的生动比喻，在我头脑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毛泽东同志的讲话，为我们南征从指导方针、政策、策略和工作方法等方面，指明了方向，武装了思想。

月 1 日，南下支队誓师出征。那是陕北初冬的一个清晨，延河结着薄冰，被朝霞映得晶莹闪亮；宝塔山在淡谈晓色中，显得更加雄伟。在抗日将士出征的日子里，革命堡垒延安，显得分外庄严，令人倍觉亲切。

这一天，部队很早就从延安四郊向离城约三四里的东关飞机场开发。南下支队的誓师阅乓仪式就在这里举行。指战员们现在用他们在大生产运动中创造的胜利果实，把自己武装起来了。干部、战士们都穿着崭新的灰色棉军装，挂着新的子弹袋，背着新被子和新毛毯。歪把子机枪和三八式步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队队高头大马，排列在队伍后面，更显得威武雄壮。

飞机场的北面正中，早已搭起一座高高的主席台。台的上端，高悬着“八路军南下支队誓师大会”的大幅横额，左右挂着两幅特大标语：“中国人民的军队胜利万岁”、“人民的领袖毛主席万岁”。主席台正前方的旗竿上，鲜红的党旗高高飘扬。各路队伍聚集在广场上，嘹亮的歌声，伴和着高昂的口号声，响彻云霄。红旗和鲜花，把整个广场点缀得分外壮观。

9 点 40 分，军乐声起。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彭德怀、贺龙、叶剑英、聂荣臻等中央领导同志，由王震同志陪同，健步登上了主席台。会场上掌声骤起，一片欢腾。

南下支队第二大队长陈冬尧同志庄严宣布大会开始。

军乐队奏起了雄壮的进行曲。接受检阅的部队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会场的东边朝着主席台前进。指战员们精神抖擞地从主席台前走过，接受党和人民的检阅，接受中央领导同志的检阅，并表示他们决不辜负党和人民的重托，一定完成党交给他们的战斗任务！⋯⋯

阅兵式后，毛泽东同志在暴风雨般的掌声中讲话。他讲得言简意赅。他说：现在日蒋眉来眼去，一唱一和，日本占领城市，蒋介石占领山头。你们这次就是到南方去，到敌人的后方去插旗帜，开辟新的敌后抗日根据地。这是一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你们会遇到许多困难，但是我请同志们相信，前途是无限光明的。你们要以最大的毅力去克服各种困难，上下一心，团结一致。要像“王者之师”那样，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真正做到纪律严明，秋毫无犯。要同群众打成一片，忠实地为人民服务。最后，他衷心地祝贺大

家身体健康并取得远征的胜利。在大会上，朱德、任弼时、叶剑英、贺龙和西北局的负责同志都先后讲了话。

我军人湘以后，为了适应斗争发展的需要和扩大我军的政治影响，经报请党中央、毛主席批准，取消了“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独立第一游击队

（简称南下支队）”的番号，改名为“国民革命军湖南人民抗日救国军”，下属各大队全部改为支队，组织领导一概不变，并以原第一大队二营、原支队直属警卫连和侦察连，以及第二大队一连为基础，扩编为第五和第六支队。

为了粉碎国民党反动派阻挠我军南进的阴谋，（1945 年）3 月 28 日，我军分为左、右两路纵队南进：左路纵队由第一支队二营、第二支队三营和第五支队组成，经钟洞，歼灭据守三眼桥的国民党顽军；右路纵队由军直机关和第一支队一营、第二、三支队组成，经梅仙直下平江。

攻下平江后，我们向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致电报喜，并报告了我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3 月 31 日，我们收到了毛泽东同志的回电。电文说：

你们占领平江及人民欢迎你们之电报，今日收到，甚为欣慰！同意你们在湘北工作一个时期，建立联系南北之间的根据地（包括崇阳、通城、平江、浏阳、岳阳、湘阴、长沙、湘潭），然后继续南进。但要注意策略，勿主动进攻顽军，待其来攻然后打击之，站在自卫立场上。

在湘北期间，我们曾多次收到党中央、毛泽东同志来电，询问我们的具体行动计划，并及时给予指示。毛泽东同志肯定了我们采取跳跃前进及留少量兵力在鄂南设立小后方的计划，指示我们入湘后，要相机公开宣传，扩大影响，“十分注意纪律教育，做到秋毫不犯，团结一切好人。”

月 4 日，毛泽东同志来电指示我们：

一、顽方既以六个师向你们进攻，你们可以采取机动作战，在你们考虑成熟之后，即可行动。机动办法，或以大部队向修水、铜鼓行动一次，或由王震率精干支队向南行动，均由你们依据情况考虑决定。

二、湘鄂赣边区根据地必须建立，以为南北枢纽。

我们收到电报后一两天，正值王震、王恩茂同志和我、张体学、聂洪钧、刘型等同志会合在一起。我们立即在山口铺召开边区党委会议，决定今后的军事行动。根据敌情，进攻湘北的顽军，这时已大部调至鄂、赣边境，并有继续“进剿”鄂南之趋势，这对我根据地不能不是一个极大的威胁。遵照毛泽东同志的指示精神，我们当即决定，由王震同志率领主力第一、二支队和第五、六支队之一部，跳跃式向湘北挺进；我随军直机关以及三、四支队偕张体学部坚持鄂南斗争，以此南北配合，进一步巩固、发展鄂南根据地，为建立湘鄂赣边区根据地打下基础。

月下旬，我主力部队从湘北的湘阴地区第二次返回鄂南。这时，江南地区进入盛夏季节，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起来。自从来到湘鄂赣边以后，我军同国民党顽军反复周旋，一直处于胶着状态。这使所有指战员都感到焦躁不安。大家都思虑着同一个问题：“下一步怎么办？”在这关键时刻，党中央、毛泽东同志在不到
10 天中，接连给我们发来了 3 份电报。来电肯定我们“数月来在湘鄂边区行动是有成绩的”；同时指出：由于“王陵基集中对我，

我主力回旋余地小，已处被动。”中央还提出两个行动方针，征求我们的意见：“一、仍在现地坚持；二、向南发展。如取第二项方针，又有：（1）王震先率精锐南进，首道率余部在现地；（2）你们两人率主力（大多数）南进，留小部分配合张体学创造湘鄂边区。”中央意见，希望我们率主力大部分，以三个月左右时间，一直进到湘粤边区，与广东部队直接配合，建立南方局面。同时告诉我们：为了执行以上任务，扩大华南解放区，中央军委决定将三五九旅留在延安的部队，组成八路军游击第二支队，以刘转连为司令，张启龙为政委；将延安警备第一旅之一部，组成八路军游击第三支队，以文年生为司令，雷经天为政委。第二、三支队共计 6000 人，作为第二梯队南下，其时已东渡黄河，进入晋西北，预计年底前即可到达湘粤之间的五岭地区同我们会合。以后由于日本投降，局势发生变化，第二梯队只进到河南就奉中央命令北返了。

党中央及时发来的几次重要电报，宛如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风，驱散了我们心里的焦虑，增强了我们的信心和力量。为了贯彻党中央有关南进的指示精神，7 月 4 日，我们在咸宁县的胡家街召开了一次边区党委高级干部会议，着重讨论了今后边区的工作和部队的军事行动。

会后，我到王震同志的驻地郭家祠，一起给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发报，决定遵照中央指示，由王震同志和我一起率主力继续南下。毛泽东同志收到我们的电报后，马上回电说：“你们决定南进是正确的。沿途除必要休整时间外，不宜停留过久；沿途如有有利和可靠之人民武装，应酌量派出些干部散布种子，助其扩大；主力不宜浪战，过分损耗精干力量。”

南进到新田湾，我们又收到毛泽东同志 22 日发来的一份电报，询问我们沿途情况如何？估计何时到达五岭山脉？接着告诉我们：日军为了对付盟军在山东登陆，由湘、桂抽调五个师团北开，并非放弃华南。但为缩短战线，已放弃南宁、柳州、赣州等处，还可能放弃若干地点。不过至少他要固守广州以及整个粤汉铁路。毛泽东同志指示我们：“你们的唯一任务是争取目前一刻千金的时间，在粤北、湘南创立五岭根据地，井与广东我军连成一片，准备于内战时牵制南方一翼。完成这个任务将遇到极大困难，但只要内外团结，政策正确，是能够完成任务的。不要希望在浏（阳）、醴（陵）、衡（阳）、宝（庆）一带建立根据地，蒋介石必干日寇失败后出死力铲除这些根据地，那时将使我军处于不利地位。应该一直往南，建立五岭根据地。利用湘、粤、桂、赣四省交界之矛盾，日寇失败后我亦可以立脚。此外，和东江纵队会合，使他们获得援助，保存并发展这个多年创立的南方力量，避免可能的失败，具有极大的战略意义，也要你们去完成。看问题要把眼光放远一点，不要被一时现象所迷惑。”毛泽东同志最后告诫我们，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对一切可能出现的困难要有精神准备，想出克服困难的办法，走向光叫的前途。

为了执行毛泽东同志关于“在粤北、湘南创立五岭根据地”的指示，我们在新田湾只停留一天又继续出发了。

（节录自《王首道回忆录》，第 222—235、383 页。作者当时任“南下支队”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