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归国观礼的遐想

1951 年 9 月，我率志愿军战斗英雄代表团回国参加国庆观礼。

回到北京后，一连几天是座谈、参观、游览，日程安排得相当紧张。到处是热情的笑脸，到处是欢迎的鲜花，我们一直在感情的波谷中起伏。9 月30 日下午，一个更大的喜讯在等待着我们：晚上去怀仁堂参加毛泽东主席举行的国庆宴会。

7 时多一点，军乐队奏起《东方红》，毛泽东主席健步走进了宴会厅，

我们都一齐起立向毛主席鼓掌，毛主席向应邀出席宴会的代表挥手致意。 国庆宴会于晚 7 时半正式开始，毛主席举杯向来宾祝贺，代表们和外国

来宾也都起立向毛主席敬贺节日。席间，工、农、兵、学、商、华侨等各方面的代表，纷纷起身去向毛泽东主席敬酒。我和另外 9 名同志，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斗英雄国庆观礼代表团的代表被推举去向毛主席敬酒。我斟上满满一杯，激动地来到毛主席面前说：“我代表彭德怀司令员，代表全体志愿军，敬祝主席节日愉快，身体健康！”毛主席微笑着和我碰了杯，说：“祝贺你们的胜利，为彭德怀同志，为在朝鲜前线浴血奋战的志愿军全体将士于杯！”干杯后，我想和毛主席多说几句，但后边排队敬酒的人实在太多，只好让位。新闻摄影局的陈正青同志，把我向毛主席敬酒的情景拍了下来，并在国庆节那天的《人民日报》上刊出。

向主席敬酒以后，我又转身向朱德、刘少奇、宋庆龄、李济深、林伯渠、陈叔通、周恩来、董必武、郭沫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敬了酒，因为兴奋，又多喝了点，回到饭店后，怎么也睡不着，到代表们的房间转了转，他们也都和我一样，正聚在一起热烈地谈论着，毫无睡意。王芝荣同志激动他说：“毛主席进来时，大伙儿都站了起来，把我挡住了。我真恨自己个子太矮。后来一使劲，挤到张孝才前面去才看清楚了。”王有根同志更是兴奋地不能自己， 连说带比划：“真想不到，我这个旧社会要饭的穷小子，今天不但见到毛主席，而且还和毛主席一块吃饭，这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社会变了，我们老百姓变得值钱了，和领袖平起平坐，我这辈子真是修下福了。”有趣的是沈树根同志睡到半夜，在梦中大喊：“毛主席来了，快起来！”使得有的同志还信以为真。

听着他们的议论，我不禁想起了我第一次见到毛泽东主席的情景： 1930 年 6 月，组建红军第一军团时，我所在的红军第六军已改为红军第

三军。归建之前，在离永丰县城几十里处的一块大草坪上，黄公略军长集合全军同志讲话。他以很重的湖南口音说：“同志们，我们红灯（军）就要大会合啦！朱德总司令、毛泽东总政委，总部的四军、十二军的同志们，正在永丰城等着我们。此后，我们就直接归朱总司令、毛总政委指挥啦！我们红灯（军）要打大仗了，会有更大的胜利了⋯⋯”大家听了，都非常高兴，因为朱、毛在当时江西、湖南一带名声很大，许多人都把朱毛当成是一个人。记得那天到永丰后，我怀着好奇的心情去偷看朱德和毛泽东。候了好久，见两个三四十岁模样的军人送我们军长黄公略出门，一个年龄大些，一个较年轻。我们几个猜想可能是朱、毛。问军长，才知道高个子年轻一些的是毛泽东，年龄大些的是朱德总司令。

我第一次请毛泽东主席给部队讲话是在 1935 年 10 月下旬。那时我在红军一军团无线电队任政治委员。经过长征，胜利到达陕北吴起镇后，我们电台已直接跟随毛主席行动。记得在下寺湾附近一个村庄里，天下着小雪，部队已集合，正等着跟毛主席出发。毛主席一到就先问大家：“冷不冷呀？” “不冷。”大家齐声回答。当我请毛主席讲话时，毛主席跨上一个土墩，向全队人员微笑着说：“同志们，辛苦了！我们的长征已经胜利结束了，马上就要同红十五军团会合了。你们见到红十五军团的同志后，一定要搞好团结， 不要骄傲⋯⋯”

我第一次给毛主席拍照，是在 1949 年 3 月。当时，北平已和平解放，党中央和毛主席从西柏坡搬进北平。当毛主席身着军装，站在敞篷汽车上，在

西郊机场检阅部队时，我望着毛主席高大的形象，端起照相机，拍下了这个难忘的历史镜头。没有想到，我这个业余摄影爱好者的作品，竟成了珍贵的历史资料。

今天，在庄严热烈的中南海，又增加了一个第一次，即第一次给毛主席敬了酒。同年轻的战斗英雄们不一样，我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到毛主席了。但是当我端着酒杯，站在毛主席面前时，仍然同样感到光荣和幸福。这是因为20 年的战斗经历告诉我，听毛主席的指挥就是胜利。国内战争如此，11 个月

的抗美援朝战争也不例外。从作出抗美援朝的英明决策，到制定 5 个战役的正确作战方针，都和毛泽东的名字分不开。当时的毛泽东就像一面胜利的旗帜，人们一看到他，就增加了无限的信心、勇气和力量。

在北京期间，我们 20 位战斗英雄很荣幸地被邀请参加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国委员会第三次会议。

会议的第一天，毛泽东主席致开幕词。他的讲话，给了我们一种信心和力量。他说：在过去的一年中，在我们国家内开展了抗美援朗、土地改革和镇压反革命三个大规模的运动，取得了伟大的胜利。毛主席在高度评价抗美援朝斗争胜利的重大意义后，明确指出：“抗美援朝的伟大斗争现在还在继续进行，并且必须继续进行到美国政府愿意和平解决的时候为止。”“为了继续坚持这个必要的正义的斗争，我们就需要继续加强抗美援朝的工作，需要增加生产，厉行节约，以支持中国人民志愿军。这是中国人民今天的中心任务，因此也就是我们这次会议的中心任务，”听到这里，我们志愿军 20 位特邀代表与到会全体代表一起，拼命鼓掌。因为我们正在从事的战争，是全国人民的中心任务，感到无尚光荣；因为毛主席动员全国人民从各方面支持我们，感到力量无比，胜利在望！

政协会议开完以后，毛泽东主席在丰泽园接见了我们参加政协会议的志愿军的特邀代表，并亲切地同我们合影留念。毛主席笑着对几位女同志说： “中国自古多巾帼英雄，我们志愿军中也有花木兰呀！”照完像后，毛主席把我单独留了下来。毛主席亲切他说：“你回去见了彭总，问他好。”随后， 主席对我谈起了国内正在开展的抗美援朝活动。他要我回去告诉彭总：目前志愿军采取的总方针是正确的。10 月中旬，邓华同志曾来北京汇报，中央已将目前阶段关于志愿军的战略方针、节约乒力、节约资材、节约经费及西海岸敌人可能登陆处筑工事等项决定告诉了他。中央对于志愿军全体同志在志愿军党委和彭德怀同志的领导下进行了一个整年的英勇奋斗，取得了很大胜利，表示欣慰。毛主席强调说：目前，国内的情况很好，全党及全国人民都全力以赴支援你们，国际形势也于我们有利，敌人现在困难甚多，当然我们也有困难，有些是很大的困难，但我们的困难是能够克服的。只要志愿军全体同志继续努力，并和朝鲜同志始终团结一致，最后胜利是可以取得的。

毛主席说这番话时，非常自信。这使我更加坚定了志愿军必胜的信念。也就是在那一次，毛主席要我回去告诉彭总：“林彪现在身体不好，让他休息，不管事了。”我当时不很明白毛主席说这话的意思，只是如实地将原话告诉了彭总。彭总听后没有说什么，但从他的神情看，似乎很理解。

坐在车厢里，肖华副主任的话在我耳边响着：志愿军人朝后，军以上干部回国，毛主席都要亲，自接见，一则了解朝鲜前线情况，二则鼓励好好打仗。每次接见，均由肖华同志陪同，然后看一场电影，游览一个公园。毛主席为我们做好志愿军政治工作树立了榜样。

（摘编自杜平：《在志愿军总部》，解放军出版社 1991

年版，第 300—331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