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口网敌战果硕

1948 年，当我们眼看就要拿下归绥，解放绥远全境的时候，毛主席指示我们缓攻归民撤围归绥，东进融断和包围张（家口）、宣（化）之敌。这又是一个有着全局意义的举措，是极其英明的决策。

为什么这样说呢？

眼下，华北敌军正举棋不定。蒋介石既想叫傅作义部固守华北，迟滞我大军南下，又想把华北的敌军全部南撤，建立江南防务。傅部打算看看形势，

（北）平、（天）津、张（家口）能守则守，不能守就伺机西逃绥远，或从海上南逃，但表面上又摆出固守姿态，以取得更多美援，扩充其实力。美帝国主义见蒋介石大势已去，便从援蒋武器中拨出一部分直接给傅作义，想让他固守华北。

鉴于这种举棋不定的情势，傅作义把 60 万军队，东从滦县西至柴沟堡，沿铁路摆成一字长蛇阵，蒋系部队在东边，自己的嫡系部队在西边，为的是东北我军人关时使蒋系部队首当其冲，一旦战局不利时，自己的嫡系部队可西逃绥远。

党中央和毛主席洞察敌人动向，认为傅作义部固守平、津、张对我最为有利。这样，我们可以集东北、华北主力歼敌于平、津、张地区，使蒋介石无法组成江南防线，从而加速蒋家王朝的崩溃。如果敌人放弃平、津、张，全部南逃，或者蒋系南逃，傅部西逃，则在全局上会延迟我们取得全国胜利的时间。显然，敌人南逃，障碍重重，是比较困难的，可是傅部西逃则比较容易。

问题在于，如何把敌人滞留在平、津、张地区，就地歼灭。当时，我们的兵力还没有集中起来。华北三个兵团，第一兵团围攻太原，第三兵团围攻归绥，第二兵团在曲阳地区准备赴太原作战，东北的第十二兵团刚刚进到冀东地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敌人决心逃跑的话，我将难以阻止。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毛主席命令我们缓攻归绥，撤围归绥，一兵团缓攻太原，使敌人不致感到孤立，给敌人以情况缓和的错觉。毛主席并命令我们火速东进，突然包围张家口，不是立即夺取之，而是吸引敌军增援；然后，协同第二兵团和东北第十三兵团腰斩平绥铁路为数段，把傅部主力分割、包围在平绥线上。这样，既抓住了傅部，又拖住了蒋系；既堵住了傅部西逃的退路，又使傅部不能舍弃其嫡系部队而率蒋系部队南逃。突然包围张家口，在这个时候，就成了全局斗争的一个重要焦点。我们的行动，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有利于我东北主力隐蔽入关。再次，毛主席命令东北我军迅速隐蔽入关，不走北宁线，而取道热河，夜行晓宿，并指示新华社在两星期内多发表东北解放军大规模整训和庆功的消息，以此麻痹敌人，免得敌人迅速决策逃跑。

我们当即从绥远秘密地迅速东转，奔赴张、宣地区。向东、向东！毛主席在电报中要求我们 6 大时间赶到张家口，唐延杰、旷伏兆率领的第一纵队行程最远，也都按时赶到了沙岭子南边洋河南岸地区；韩伟、李志民率领的第二纵队也准时到达平堡一带；文年生、向仲华率领的第六纵队以 3 大半时间进抵张家口西南的洗马林地区。部队到达作战地区后，按照军委指示，首先包围张家口、怀安、柴沟堡、周家河之敌。 11 月 30 日夜，第一纵队涉渡洋河，部队踏破薄冰，在齐腰深的水中前进。至拂晓全纵队完成涉渡，占领了张家口与宣化之间的沙岭子；同时，占领怀安，切断了张、宣敌军的联系。我第二纵队占领柴沟堡，第六纵队占领万全、郭磊庄，歼敌 2000 多人。至此，形成了对张家口的包围态势。

我们这一突然的进攻，果然调动了敌人。在北平附近的敌第三十五军（第一○一师、第二六七师）和在怀来的第一○四军（即暂编第三军）第二五八师，30 日分乘火车、汽车增援张家口，并向万全反扑；怀来的第三一○师增援宣化，这个时候，敌军在张家口集中了一个兵团部，两个军，6 个步兵师，两个骑兵旅，两个保安团；在宣化有两个师、一个保安团。我们于 12 月 1 日黄昏，以一个团占领孪庄于车站，切断下花园与宣化间的铁路。傅作义的嫡系部队大部被我们包围和牵制在张家口地区。

我们三兵团 3 个纵队 8 个旅，包围了这么多敌人，真像是做包子时薄皮包了大馅。这样一来，包围和反包围，将是一场严峻的较量。

毛主席电令我们：在包围张，宣之敌后，即应迅速完成阻击之事，务使敌人不能逃跑，任务是包围几部敌人，抓紧构筑工事，切实包围好，不使跑掉，并准备和进攻之敌作多日顽强战斗，保证切断张、宣联系。

在这个紧张的时刻里，东北我军分路经冷口、喜峰口越过长城陆续入关，向平津急进。

东北我军的行动，使傅作义大为震惊。他以为我军将会直取北平，急令几天前西援张家口的第二十五军撤回北平。

12 月 2 日，敌人急攻沙岭子，张家口方面出动两个师和部分骑兵，宣化方面又积极策应，两面夹击，激战竟日。

12 月 3 日，敌人增加了一倍的兵力，向南面突围，也没有得逞。

12 月 4 日，敌人以 4 个师的兵力从东西两面夹击，从一早打到黄昏，占

领我部分阵地。5 日拂晓，一纵一旅调整部署，将部队转移到沙岭子铁路两侧，致使敌三十五军两个师于 6 日晨乘 400 多辆汽车向东撤去。时逢降雪，北风呼啸，雪花漫天飞舞，地上的积雪被狂风卷了起来，张、宣公路两侧树木虽多，但树枝上也都积满雪花，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听不到。尽管如此，敌沿途仍遭我冀察热军区和其他兄弟部队的阻击。敌三十五军的两个师到新保安后，即被我 5 日占领新保安阵地的二兵团第四纵队十二旅迎头挡住，从拂晓打到天黑，敌人只前进了 4 公里。7 日拂晓，二兵团主力经过长途急行军，赶到了下花园，见敌三十五军已经东撤，便猛追，是日晚赶到新保安，于 8 日将敌团团包围。

为了接应第三十五军，博作义命令第一○四军、第十六军西进。12 月 9

日，当进至新保安东 4 公里的减滩时，遭我二兵团第三纵队顽强阻击。这时，我东北野战军第二兵团第四纵队赶到平绥线，在康庄、岔道歼灭敌第十六军指挥所、第一○九师和第二十二师大部；敌一○四军见后路被抄，便置三十五军于不顾，掉头东逃，于途中被我军歼灭。

在此之前，毛主席于 12 月 6 日来电说我们 4 日拍去的电报，他刚收到，并严肃地批评我们，说：多次给你们电令，务必巩固地隔断张宣两处，使两处之敌不能会合在一起，如果一纵不够，应将二纵一部加上去，何以你们置若罔闻？你们不是确实切断张、宣联系，孤立张宣两处之敌，反而提议将一纵控制于张宣两侧洋河两岸地区，让宣化之敌可能向张家口会合，使以后攻击张家口感到困难；你们不是将二纵部加到一纵那里去确保沙岭子、八里庄一带已占阵地，反而提议二纵马上加到张家口西北。你们必须明白，只要宣化敌 4 个师（一○一军之二七一师，一○四军之二五○帅、二五八师，一○ 五军之三一○帅）不能到张家口会合，则张家口之敌即不会西逃；如果你们放任宣化敌到张家口会台（据我们所知张家口是 5 个步兵师 3 个骑兵师），

则不但张家口集敌 9 个步兵师 3 个犄兵旅，尔后难于歼击，而且随时有集中一起向西冲逃的危险。只要看敌人连日打通张宣联系之努力，就可知敌人孤立两处之不利，而这种孤立对于我们则极为有利。因为我们可以先歼灭宣化 4 个师，再歼灭张家口 5 个步师 3 个骑旅。因此，你们必须坚决执行我们历次电令，一纵确保沙岭子、八里庄一带阵地，必要时将二纵一部或全部加上去，待杨罗耿到达后再行调整部署（必须先得我们批准），不可违误。当日下午，毛主席接到我们的电报，得知张、宣之敌大举向东突围时，于 12 月 7 日先后给我们发来两份电报，让我们以一个纵队监视张家口之敌，以两个纵队向逃敌猛追猛击，并同意我们的部署，即：除以 1 个旅参加下花园作战外，

其余 7 个旅全部包围张家口之敌（4 个步兵师 2 个骑兵旅）。而且再次指出，我们过去违背军委多次清楚明确的命令，擅自放弃隔断张宣联系的任务，放任三十五军东逃（三十五军 2 个师竟敢乘车 300 余辆（实际是 400 多辆）毫无阻碍地东去，我一纵撤至铁路两侧坐视，不阻不打）是极端错误的。今后我们的任务是包围张家口之敌，务必不使该敌向西向东或绕道跑掉（主要注意不使敌西逃），如敌逃跑，则坚决全歼之。应严令所部负此完全责任，不得违误。

对于让敌三十五军走掉这个错误，兵团承担了责任，向军委做了检讨。我们当即总结了经验教训，并给各部队下了死命令，不准敌人突围，敌人从哪里突围，哪里的部队要负全责。各部队立即行动，加修工事，调整部署，加紧包围。我们兵团命令第一纵队必须于 7 日晚全部占领沙岭子和飞机场一

带，完全截断张、宣通路。第一纵队接到命令后，一举歼灭敌第二七一师，俘虏该师师长，而且乘胜解放宣化，迫使敌第三一○师逃进张家口。同时，张北与张北地区部队、第二纵队和第六纵队紧缩包围圈。继之，各纵队占领轿顶山、西甸子、十二里营房等外围据点。我兵团一部和北岳军区地方部队及内蒙骑兵解放张北、康保、商都等地，随后他们又扫荡张北以北地区二敌。这样，第一纵队、第二纵队、第六纵队，形成了第一道包围圈；内蒙的骑兵师和北岳军区的地方武装，形成了第二道包围圈；李井泉政委率领的晋绥第八纵队和晋绥的地方武装，占领集宁、丰镇、卓资山一线，形成了第三道包围圈。张家口之敌，被我军严密地包围起来了。敌人曾多次突围，均被我军击退。

到 12 月 13 日为止，我军在平绥线歼灭了敌人 2 个军 5 个师。敌第三十

五军军部和 2 个师，被我二兵团包围在新保安。敌十一兵团部、第一○五军

军部和 7 个师（旅），被我三兵团包围在张家口。我军控制了南口、八达岭要地。这样就迫使敌人将天津、塘沽地区的第九十二、第九十四（两个师）和第六十二军第一五七师调到北平以西布防。

这时，为了稳住敌人，毛主席指示我们：暂缓攻击张家口和新保安，并且要我们在两星期内“围而不打”、“隔而不围”，由西而东逐次将敌人抓住。因为这时东北我军正在进行战役开进，没有对平、津、塘的敌人完全分割、包围，如果先歼灭新保安、张家口的敌人，不仅会使张家口的敌人向西突围，还会使南口以东的敌人迅速决策南逃。毛主席还指示东北野战军对平、津、塘的敌人施行“隔而不围”，只做战略包围，隔断诸敌的联系，而不作战役包围。这主要是为了在完成整个战役部署以前，使敌人难于察觉，以抑留傅作义集团于华北就地歼灭。为了麻痹敌人，防敌南逃，毛主席还命令中原和华东野战军两星期内在淮海战场上不作最后歼敌部署，使蒋介石难以下达从海上撤退平、津、张敌人的决心。同时，命令山东我军集中若干兵力控制济南附近一段黄河，并在胶济路上预作准备，防止敌人窜往烟台、青岛方向，从海上逃跑。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冀中、冀南、北岳、晋绥、冀鲁豫军区的部队和民兵分别在津南、平南、沧县、保定、德州、石家庄东西地区构筑了数道阻击阵地，以防止敌人从陆上南逃。这样就撒下了天罗地网，使傅作义部不知不觉地完全陷入我军的掌握之中。

“围而不打”，就是不宜即打，又不能叫敌人跑掉，这真是一种特殊的战斗，每个指战员都要格外提高警惕。我们完成了这个特殊的任务，取得了战绩。正如毛主席 12 月 10 日来电：我杨李兵团（一纵从）数日前曾于张家

口、宣化间歼敌 1 个师大部并占领宣化，昨（九）日又英勇击退张家口敌主力多次突击，确保自己包围阵地（二纵）。12 月 11 日，毛主席来电：你们昨日又击退敌人一次进攻，甚慰。12 月 17 日，毛主席又来电：攻克张北甚慰。

毛主席统帅军队赏罚严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全体指战员心悦诚服。12 月 20 日，东北我军第四纵队（司令员吴克华、政委莫文骅）到达宣

化，由三兵团统一指挥。东北第四纵队的到来，有力地加强了围困张家口的力量。

自 12 月 12 日开始，东北野战军和华北的七纵以及冀中、冀东地方部队

以突然的行动，分别将北平、天津、塘沽的敌人隔断，至 12 月 20 日，将华北“剿总”和两个兵团部、6 个军部、22 个师，25 万多人包围在北平；将两

个军部、11 个师，13 万多人包围在天津；将 1 个兵团、l 个军部、5 个师隔断在塘沽。

这样，平、津、张的敌人，已经完全被我军包围起来。毛主席指示：“先打两头，后打中间”，各个歼灭被包围的敌军。

根据中央军委的作战部署，12 月 21 日，我华北第二兵团对新保安敌第三十五军首先开刀。敌人的王牌军由于面临灭顶之灾，进行了疯狂的反扑。二兵团的指战员坚决果敢，粉碎了敌人的反扑。战斗到 22 日黄昏，把敌三十五军 1．9 万多人全部歼灭。

在此之前，我判断，新保安的敌三十五军被我军歼灭后，被包围在张家口的敌人为了逃脱灭亡的命运，就会立即择路突围。

果然不出所料，当新保安敌三十五军被歼后，张家口的敌十一兵团已部署突围：步兵出大境门，向北；骑兵过大洋河，向西南转向正西，以骑兵掩护步兵的行动。敌骑兵在孔家庄一线发现我集结了重兵而且工事坚固，并且察觉到他们上司的突围计划是牺牲骑兵掩护步兵，便折回大境门。这样，敌人就只有一个向北突围的方向了。

拂晓，敌主力出大境门向北，遭到我第六纵队十六旅的顽强阻击；十七旅奉六纵队的命令，经菜市、稍道沟，抢占四岔、西甸子一线有利地形，以便堵住敌人；与此同时炮弹在西甸子、朝天洼第一纵队二旅的阵地上爆炸了。好家伙，敌人真是狗急跳墙，孤注一掷了。从大境门以外，沿着河滩、公路，到处都是人。敌骑兵、步兵、炮兵、骆驼队、辎重马匹，象赶庙会似地挤成一疙瘩。敌人的整个大队人马，全涌到这里来了。攻击的敌人，打着国民党的旗帜引路。在挥舞着大刀的督战队的驱赶下，密密麻麻地扑向我一旅阵地。

看样子，敌人下了决心，非杀开一条血路不可。针对敌情，我下达了围歼敌人的命令。

命令一纵三旅和六纵全部坚守西甸子、朝天洼阵地。二纵队从黄土岭向大境门出击，一纵队三旅归六纵队指挥，内蒙两个骑兵师插到五十家子、麻地营子、汗诺坝、甸门口、广土坝及其东南地区，构成第二、第三道堵击线；东北四纵队一个旅插到朝天洼、西甸子东南，与六纵队形成南北夹击；另两个旅和一纵队、二纵队并肩由东南、西南向张家口市攻击。这样，就构成了天罗地网，把敌人置于绝境。

敌人用两个师的兵力，疯狂地进攻了 8 个钟头，仅仅占了几个小村庄，其余阵地都未能突破。敌人向来不敢夜战。随着白昼的结束，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有气力蹦达了。

突然，张家口市内枪声四起。消息传来，我第一纵队、第二纵队和东北第四纵队，已突进张家口市，经过巷战，跟踪逃敌追出大境门，将敌拦腰切断，俘敌万余。

这样，前堵后截，最后将几万敌人压缩、包围在大境门外西甸子、朝天洼、乌拉哈达、黄土窑子之间一条宽不到 1 公里、长不到 10 公里的山沟里。敌人车辆、人马争相夺路逃命，骑兵踏倒了步兵，大车翻进了人群，一大排无法带走的汽车付之一炬，火光冲天，人仰马嘶，乱作一团。23 日夜下起了大雪，敌人虽然还在东突西窜拼命挣扎，但建制已乱，失去了战斗力，陷入了绝境。

12 月 24 日我军对敌人展开了全面的围歼战。各部队纷纷插入敌群，纵横厮杀。从大境门至西甸子、朝天洼，到处都是敌人的骑兵、步兵。骑兵那

么多，乱成了一锅粥。战马炸群，四处乱闯，把敌人自己的逃路都堵塞了。敌人很快就被分割成无数小块。由于我们动作迅猛，敌人逃到哪里我们

就打到哪里，使得敌人简直没有招架之功。我们许多部队成百上千地俘虏了敌人。到下午 3 时，围歼战宣告胜利结束。

连同外围作战在内，张家口战役历时 25 大，我们兵团共歼灭敌人 6．5 万多人。我们自己伤亡 2900 人，以小的代价，打了个大歼灭战。

至此，大同以东，直到北平以西，全被我人民解放军控制，傅作义向西突围已不可能。

当日，中央军委发来贺电：华北二、三兵团：庆祝你们在几天内歼灭新保安、张家口两处敌人，并收复张家口的伟大胜利。

（选摘自《杨成武回忆录》（下），解放军出版社 1990

年版，第 233—263 页。作者时任华北野战军第三兵团司令员；

1955 年被授予上将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