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大家赔礼道歉

在延安，完全听不到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也看不见两军拼杀的战场烽烟， 但是，延安并不平静。

整风运动，使各种错误思想暴露出来。为了纯洁党的干部队伍、打击敌人的阴谋破坏活动，党中央在 1943 年决定在整风中审查干部。

阴谋家康生利用了当时发生的王实味事件，导演了一幕所谓“抢救失足

者”运动的丑剧，几乎把许多同志都置于死地。

康生当时任党中央书记兼社会部长，具体负责审干工作。他从主观唯心主义出发，对于部队伍的基本情况作了完全错误的估计，极力夸大敌情，认为“特务如麻”。在审于中搞神秘化、扩大化。在各机关中一味追求揪出阶级敌人的比例数字，大搞逼供信。有的同志不同意他们这样搞，就被指责力“没有敌情观念”，甚至被扣上“特嫌”的帽子横加迫害，制造了不少冤假错案。

我们五部的人大部分是从外地来延安的。开始，斗争搞得并不紧张。我们的部长对此大发雷霆，说：“人家别的部都搞出了百分之八九十的特务、叛徒，我们连百分之五十还不到，这怎么行啊！难道就我们五部干净？恐怕还是我们下的功夫不够啊！我们一定要加劲干，迎头赶上去！”此后，“抢救运动”便在我们五部大规模地开展起来了，很多同志都陆续受到了审查、迫害。我是从冀中到延安去的，自然也不能幸免，多次受到审查，精神和肉体都受到了折磨。

值得庆幸的是，这种情况很快就引起了党中央的注意，并立即着手纠正这一错误倾向。首先，毛泽东同志发现一些在中央办公厅从事机要工作的同志受到怀疑、审查，就明确指出：不可能有这样多的特务。接着，毛泽东同志在 1943 年 8 月亲自为中央起草了《关于审查干部的决定》，提出了著名的九条方针，即：首长负责，自己动手，领导、骨干与广大群众相结合，一般号召与个别指导相结合，调查研究，分清是非轻重，争取失足者，培养干部， 教育群众。毛泽东同志还指示，对被审查的人“一个不杀，大部分不抓，吃得饱，睡得好”。毛主席提的这些方针是对康生那套错误作法的根本否定。周恩来同志对这种情况也给予了批评。“抢救运动”开展最激烈的时候，他没在延安，后来，他从重庆回到延安，听了汇报后当即指出：“过去那种作法是错误的！怎么能这么搞法？把那么多人打成特务，哪有那么多特务！怎么能把四川的党说成红旗党？我长期在四川工作，情况我都是清楚的，这个案于一定要甄别！”彭真同志也说：“我这个党校是共产党的党校，不是国民党的党校，怎么会有这么多特务！”⋯⋯

毛泽东同志不仅亲自动手纠正“抢救运动”的错误，还亲自出面向大家赔礼道歉，平反冤假错案。记得那是 1945 年 8 月的一天，我们都被集中到党校礼堂开会，说是听毛主席作报告。这一次，毛主席、朱总司令、刘少奇、彭真等中央领导同志都来了。毛主席穿着一套打着补钉的灰色布军装。站在正中央给大家讲话。他操一口浓重的湖南口音，声音特别洪亮。他一边讲一边下停地打着各种手势，还不时诙谐地开句玩笑，无论是语言还是表情都异常生动，以至于让人几十年后也难以忘却。

毛主席的报告整整持续了 3 个多小时。当谈到“抢救运动”的错误时， 毛主席以无产阶级革命领袖的宽阔胸怀和严以律己的精神，主动对错误承担了责任，他说：“这个党校犯了这许多错误，谁人负责？我负责。我是校长嘛！整个延安犯了这许多错误，谁人负责？我负责，我是负责人嘛！”毛主席接着说：“错误也有两重性，一个叫坏处，一个叫好处。坏处是犯了错误， 好处也是犯了错误。”毛主席这句幽默、风趣而又含义深刻的活引起了全场哄然大笑，会场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毛主席说：“错误可以给人教训。给人错戴了帽子的同志，以后再给别人戴帽子时，你就要谨慎；被错戴了帽子的同志也得了一条经验，以后你不

要乱给别人戴帽子，因为你自己吃过这个亏，以后要谨慎。有了这两个方面的经验，将来我们到北平、上海、南京去审查干部、做反好工作，情况就会好得多。”

毛主席还说：“这次大家都洗了个澡，就是水热了一点儿。不少同志被搞错了。凡是被搞错了的要一律改正，坚决平反！”毛主席的话博得了全场一阵长时间的热烈鼓掌。我青见，不少人的眼里噙满了晶莹的泪花。

毛主席说：“有的同志被错戴了帽子，这也没得要紧。帽子戴错了，现在我把它给你门摘下来就是了，”说着，毛主席顺手把坐在他旁边主持会议的同志的帽子摘下来放在桌子上。全场又响起了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

最后，毛主席说：“我们共产党人是革命者，但不是神仙，我们也吃五谷杂粮，也会犯错误。我们的高明之处就在于犯了错误就检讨，就立即改正。今天，我就是特意来向大家检讨错误的，向大家赔个不是，向大家赔个礼。” 说到这里，毛主席恭恭敬敬地把手举在帽檐下，向被整错了的同志赔礼道歉。随后，毛主席又诙谐地说：“我向你们赔礼，你们也该还我一个礼吧？你们不还礼，我这手就放不下来了。”

大家用长时间的热烈鼓掌向毛主席答礼。有的同志一面拼命地拍手，一面听任感情的泪水在脸颊上痛快地流淌。“抢救活动”压在人们心中的种种烦恼、苦闷之情也随着这泪水渐渐地流逝了。大家为毛主席提倡的实事求是方针的胜利而欢欣鼓舞。

（摘自《延安整风琐忆》，王德元口述，宫发整理，见

《星火燎原》杂志 1982 年第 2 期，第 54—56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