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迂回包围廓南疆

1949 年 5、6 月间，中国人民解放军不仅已经夺取了国民党反动统治的都城南京，并且已经解放了上海、杭州、南昌、武汉、西安等主要城市。我党中央一方面筹备召开新的政治协商会议，将要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一方面指示第一、第二、第三、第四野战军，在 1949 年下半年，继续向西北、西南、东南、华南进军，全部歼灭祖国大陆上的国民党残余军队。

当时在祖国大陆上的国民党残余军队，绝大部分猬集在华南和西南。据守广东的是余汉谋集团，据守湖南、广西的是白崇禧集团，据守西南的是胡宗南集团和川、云、贵等省的地方军阀。这几个集团的军队总数还在 100 万以上，并且互相勾结，组织所谓湘粤联防和西南防线，企图建都广州、重庆，进行顽抗。

必须迅速地歼灭这些残余的敌人。但是怎样去歼灭这些敌人呢？毛主席在进军的指示中指出，必须采取大迂回动作，插至敌后，先完成包围然后再回打之方针。对西南的作战，又强调地指出：非从南面进军，断其退路不可。这是一个大迂回、大包围、大歼灭的作战方针，是一个极为英明的决策。这个方针，和那种赶着敌人，放走敌人，使敌人逃至海外或云贵地区得以负隅顽抗的办法完全不同。因为，这些残余的敌人虽然还有 100 万以上，但是，整个国民党的统治已经土崩瓦解，他们是抵抗不了强大的人民解放军的进攻的；在强大的人民解放军的进攻下，他们很可能逃往海南岛或猬集云贵；这样，那就会增加以后解放海南岛和云贵地区的困难。采取大迂口的作战方针，先切断敌人的逃路，才能全部彻底地消灭这些敌人，免遗后患。

怎样来实现这个作战方针呢？毛主席还精心地规划了整个的作战计划。根据我们当时接到的一些电报来看，毛主席所规划的这个作战计划的概要是；首先以第二野战军第四兵团和第四野战军第十五兵团等部，由江西出广东，争取于 10 月下半月占领广州，歼灭敌余汉谋集团；然后，在 11 月，第四兵团由广东进入广西南部，迂回白崇禧集团的右侧背，第四野战军主力则进至柳州、桂林地区，形成对白崇禧集团的大包围，同时，第二野战军主力进入贵州，占领贵阳，既切断白崇禧集团和胡宗南集团的联系，防止两敌逃入云贵，又和在陕南的十八兵团形成对胡宗南集团的大包围；最后，在 12 月，第四野战军的主力在第四兵团的配合下，歼灭白崇禧集团，第二野战军主力由贵州迂回川南，在第十八兵团的配合下，歼灭胡宗南集团，而第四兵团则在歼灭白崇禧集团以后，再由广西进军云南，解放云南。

毛主席所规划的这个作战计划，是一个非常英明的、周密的大迂回、大包围、大歼灭的作战计划。以后战争的发展完全是按照这个计划的顺序、时间和预想进行的。

在毛主席的大迂回、大包围、大歼灭的作战计划中，第四兵团担负了由

江西到广东，到广西，再到云南的大迂回的任务；

第四兵团的大迂回任务的第一步是协同兄弟部队，进军广东，歼灭敌余汉谋集团。

余汉谋集团在残余的国民党军队中是较小的一个集团，其正规军有十二、十三、二十一等 3 个兵团，共约 12 万人。在我们进军前，这个敌人和白崇禧集团组成了所谓湘粤联防，就是以湖南衡阳、粤北韶关等为重点布防，以保障两广。我第四野战军根据毛主席所拟定的作战计划，决定以十二兵团、十三兵团等部在湘南衡阳、宝庆地区发起衡宝战役，寻歼白崇禧集团一部；同时，以四兵团、十五兵团等部攻占韶关等地，然后直下广州，歼灭余汉谋集团，以便下一步全歼白崇禧集团。

月上旬，我兵团各部先后开进到江西南部。10 月 1 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庄严地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我兵团各部就在这个伟大的节日，万众欢腾地由江西南部开始向广东进军。

这时，四野主力已开始衡宝战役，正在围歼白崇禧集团的一部。原在湘粤赣边布防的白崇禧的另一部被迫北调增援。这样，粤北余汉谋的部队就孤立了，其所谓湘粤联防就破碎了。因此，当四兵团和十五兵团跨过五岭出现在粤北时，韶关等地的敌人即弃城南逃。

敌人弃守韶关等地，广东的门户洞开，四兵团和十五兵团即分路追击，直向广州前进。

这次追击作战，两个兵团齐头竞进，各部队每天行程都在 130 里以上。在我这种猛烈的追击下，敌人虽已在许多重要桥梁上安放了炸药，准备破坏桥梁，迟滞我军前进，但是大部来不及爆炸，我们的追兵即到，准备炸桥的敌军不是当了俘虏就是仓皇逃散。为了抵抗我军的猛烈进击；敌人还企图在清远、沉潭一线布置防守广州的最后防线，但这种部署尚未完成，又为我分路追击的部队所击破，部署防御的敌人转而溃逃，广州的敌人也不得不仓皇逃走。 10 月 14 日早，李宗仁乘飞机逃走，14 日晚，我两个兵团就进抵广

州 1 五兵团的部队进入广州市区，提前完成了毛主席争取于川月下半月占领广州的计划。

迅速占领广州，对于下一步作战和尽快恢复国民经济都有重要的意义，但是还必须歼灭逃跑的敌人，免遗后患。当时，余汉谋的三个兵团，除十二、十三两兵团已为我歼灭一部外，其主力二十一兵团还未遭受打击。必须迅速地判明这些敌人的逃向，加以歼灭。

还在解放广州以前，我们即估计广州敌人逃跑的方向有两个：一是沿西江向西，逃入广西：一是沿广东海岸，逃向雷州半岛，逃向海南岛。因此，当我军各部冲破敌人在清远、沅潭一线的防御后，我兵团一个军的主力就果敢地在两岸还有敌人的情况下，顺北江乘船南下，一夜行进 160 里，直插广州西面的三水、高要等处。这一着非常重要。由于这一着，我们就卡住了北江、西江的汇合点，控制了由广州到广西的要道；并且在占领三水、高要的战斗中，歼灭了敌人的两个师，查明了敌二十一兵团等部是在向雷州半岛逃跑。这样，我们既取得了追歼逃敌的有利地位，又查明了逃敌的去向。

月 17 日，毛主席亲自来电指示我们要乘胜直追，歼灭逃敌，既便于以后解放海南岛，又为进入广西歼灭白崇穗集团创造条件。

四兵团各军从江西南部出发，已经连续进行了半个月的作战，部队相当疲劳。但是传达了毛主席的乘胜直追的指示以后，士气十分昂扬，又以惊人

的顽强精神，继续以一天 150 里以上的行程，进行了 5 天的大追击。终于在

24 日，在广东南海边上的阳江、阳春地区追上了逃敌。

逃敌二十一兵团等部共 4 万余人，当发现我已追及以后，即将大批辎重和汽车焚毁，向西夺路逃跑。我追击的先头部队，人数不多，但是他们毫不犹豫地抢占要点，阻敌逃跑。经 24 日的激烈战斗，击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而我追击的后续部队都已赶到。25 日，我调整部署，组织对被围敌人的进攻。敌人为了逃命，在这一天又以 3 个师的兵力，向西发动了 8 次绝望的进攻，都在我指战员英勇坚决地阻击下，横尸遍野。于是敌人乃转而向南，企图在海滨乘船逃跑，我即就势分割包围。又经过一天的激烈战斗，到 26 日，全部歼灭了敌人，胜利地结束了广东作战。

广东作战，以勇猛的迸击、追击开始，以大围歼告终，是我们协同兄弟部队执行毛主席大迂回、大包围、大歼灭作战计划的第一个胜利。在作战中，指战员接受了毛主席大迂回、大包围、大歼灭的作战思想，又受到了毛主席乘胜直追的指示的鼓舞，因而能够克服一切困难，顽强地进行了连续 26 天的作战，终于歼灭敌余汉谋集团的主力这个胜利，不仅摧毁了国民党军队残酷压榨华南人民借以苟延残喘的海滨巢穴，关死了美帝国主义从海上援助国民党残部的一条通路歼灭了余汉谋集团主力，而且完成了对白崇禧集团东南面的包围，对于解放海南岛和解放广西部有重大意义。

四野的主力在衡宝战役中歼灭了白崇禧集团一部，陈兵在湘桂边境；我兵团和十五兵团在广东作战中，歼灭了余汉谋集团的主力我兵团陈兵在广东西部；这就形成了能够南北合击白崇禧集团的有利形势。

当时退入广西的白崇禧集团还有一、三、十、十一、十六等 5 个兵团，

余汉谋的十三兵团残部也逃入广西，共约 17 万人。其逃跑的道路，一是西入云贵，一是南逃海外，四野执行毛主席全歼敌人的计划决定以我十三兵团为西路，沿黔桂边境迂回前时，切断敌人逃往云贵的道路；以四兵团和十五兵团的一部为南路，进入粤桂边境的廉江、茂名、信宜地区，防敌向海南逃窜；以十二兵团等部为中路，首先牵制敌人、便于西路、南路断敌后路；待西路、南路断敌退路后，即由北向南，围歼敌人。这就已经陷白崇禧集团千天罗地网中了。

11 月上旬，西路十三兵团迅速前进，我兵团也在 10 日由阳江地区开进。

22 日，我兵团到达廉江、信宜一线布防。这时，十三兵团已占领金城江，正向百色前进，追歼敌十七兵团；中路十二兵团等部也已开始进攻，解放了桂林。白崇禧看到其退往云贵的道路已被切断，就以其第三、第十一兵团为先头，以第一、第十兵团为后继，在逃向廉江以西的余汉谋的第十三兵团残部配合下，向我兵团发动所谓“南线攻势”，以夺路向海南岛逃窜。

为了逃命，白崇禧集团的来势是很猛的。但是我们已作了充分的准备，决心不借一切代价堵住敌人，绝不能让它逃跑。同时我们估计到逃命之敌虽有一股猛劲，但当它遭受打击又冲不过去的时候，即可能转成溃败。敌人的这个“南线攻势”，又正好是我们歼灭敌人的大好机会。所以，我们既作了坚决阻击敌人的部署，又作了适时转入反攻，并勇猛追歼敌人的准备。

从 11 月 25 日开始，敌以集中的兵力，向我各军的阵地连续猛烈地攻击，敌人的飞机配合其步兵的进攻，多次轰炸我前沿阵地和后方，拚命夺路。但是，在我指战员勇猛顽强的抵抗下，敌人的每一次进攻都遭受了重大的杀伤，不得不遗尸而退。 27 日下午，敌人进攻的气势已经下降，我们即开始进

行反击，而这就使进攻夺路的敌人转向了全线溃退。

回忆这一战役，深感毛主席的英明伟大。当时林彪提出了另外一种部署。这种部署是违背毛主席的战略方针的。如果按这种部署，白崇禧集团就会从雷州半岛逃跑了。

夺路逃向雷州半岛不成，白崇禧即先乘飞机逃往海南岛，并命令其部队迅速逃向合浦、钦州，乘船逃命。这时，我兵团即沿着粤桂边和广西的海岸，开始猛烈追击，四野主力也分路兼程南下。

这次追歼作战，比阳江、阳春追歼战还要猛烈。在追击中，不为少数溃敌所逗留，抓到俘虏只留少数人看管，部队继续前进，遇到大股的敌人，就以一部分部队迅速地组织战斗，歼灭敌人，其余的部队就绕过去继续前进。这样，我们就首先配合四野的兄弟部队，从 11 月 28 日到 12 月 1 日，在容县、博白、廉江地区，追歼了敌第三兵团、第十一兵团和第十三兵团的残部，活捉了敌华中长官公署副长官兼第三兵团司令张涂，控制了合浦；接着又向钦州急进。这时，敌华中长官公署和第一、第十兵团离钦州只有 400 里，并且

由北向南，有公路，有大道；而我们离钦州还有 600 里，并且由东向西，要翻越许多由北而南的山脉和河流，没有大道，小道也崎岖难行。但是我指战员继续以惊人的顽强精神，翻山涉水，猛烈急进，从 2 日到 5 日，4 天前进

600 里，在敌长官公署刚到钦州后，我先头部队就赶到了钦州。6 日，我兵团以一部围攻钦州，歼灭了敌长官公署；另一部在钦州以北的小董圩、大寺圩地区配合四野主力歼灭了敌第一、第十兵团。接着又以一部分部队分路插入十万大山，寻歼残敌。

全歼白崇禧集团是四野主力在我兵团配合下，执行毛主席大迂回、大包围、大歼灭作战计划的一个伟大胜利。

毛主席在指挥华南和西南的大歼灭战中，曾多次指出不能让白崇禧集团和胡宗南集团退入云南，指出如两敌或两敌之一退入云南，则不仅易于逃向国外，并且由于云南的地理形势，我不可能派几个兵团入滇作战，歼敌就要拖延时日。因此，毛主席就十分强调首先夺取贵州，既切断敌胡、白两集团的联系，又防敌退人云南。我第二野战军主力和第四野战军执行了毛主席的这些指示，使敌人这两大集团都未能退入云南，这就形成了解放云南的有利条件。同时，在党的领导下，滇桂黔边区纵队经过长期的艰苦斗争，已开创了滇东南、滇西、滇西北、滇南等广大的根据地，武装力量已发展到 3 万多人，形成了一支巨大的力量。

1949 年 12 月上旬，敌白崇禧集团被歼，胡宗南集团已陷于我二野主力和十八兵团的夹击之中，卢汉将军在昆明宣布起义。但是，盘踞在云南的国民党第八兵团却继续与人民为敌，企图进占昆明，控制云南，为了打击敌第八兵团的这种企图，中央军委即令滇桂黔边区纵队结合当地人民，保卫昆明；又令解放贵阳的第五兵团以其一部迅速入滇驰援。

敌第八兵团进攻昆明不成，即南下退集于蒙自、个旧地区，控制滇南，准备负隅顽抗。这时敌人离国境线只有 100 多里，并拥有蒙自飞机场，自以为抵抗不成，逃跑亦很方便。毛主席为了能够歼灭这些敌人，除令驰援昆明的部队暂行停止前进以麻痹敌人外，即令驻百色的四野的一个军以一部就近向滇越边境前进，占领金平、河口一线，断敌向越南的逃路，又令我兵团以一部迅速向蒙自前进，协同滇桂黔边区纵队歼灭该敌。这样，毛主席就又布置了一个迂回、包围、歼灭敌人的作战计划。

经过广东作战，广西作战，我兵团在南宁附近作了短期的休整。接到毛主席的命令后；在 1950 年 1 月 1 日，即以一个军昼夜兼程向蒙自前进。南宁

到蒙自约 2000 里，要翻越许多大山，但部队轻装急进，半个月就到达蒙自，袭占了敌人的飞机场，使敌人不能由空中逃跑。

敌人原来估计我军最快也要 1 个月才能到达，其陆军副总司令汤尧刚由台湾飞来，准备把其第八兵团的二十六军空运到台湾去。但他的部队还没有飞走，我们的部队即己赶到。这就使聚集在蒙自地区准备飞跑的敌人惊慌失措，纷纷向西、向南逃窜。我兵团的一个军即配合已经到达河口的四野的部队和滇桂黔边区纵队进行追歼，先在个旧、屏边地区歼灭了敌二十六军，又西向追击向滇西南逃跑的第八军。

滇西南地区山高路小，形势险峻，利守难攻，大部队行动、作战都十分困难。根据这种情况，追击部队以营、团为单位，分多路追击。经过了 10 多天的艰苦作战，终于在沅江、镇沅地区歼灭了敌第八军，活捉了汤尧。汤尧被俘以后，苦笑他说：“我是飞机送来的俘虏！”据他说，当敌第八兵团南撤到蒙自、个旧地区时，他还在台湾。伪国防部认为这是他们在大陆上的最后一支“劲旅”，就决定派飞机来蒙自，并且临时把他由陆军副参谋长提升为副总司令，叫他负责空运二十六军到台湾，而由他统率第八军在滇西“坚持”。但是他飞来以后，不仅二十六军没有飞跑，第八军没有“坚持”，就连他本人也当了俘虏。

第四兵团执行党中央、毛主席给予的大迂回的作战任务，经过广东作战、广西作战、滇南作战，胜利结束。有的同志曾作了粗略的统计，从 1949 年

10 月初到 1950 年 2 月初，在 4 个月中，部队行程约 8000 里，歼敌总数约 15

万人，俘虏敌人的将校级军官即达 1000 人以上。这是我们在解放战争后期所取得的重大胜利。

毛主席在解放战争后期为歼灭华南、西南的敌人所确定的大迂回、大包围、大歼灭的作战方针和作战计划是非常英明的。第四兵团的行动只不过是执行这个方针和计划的一个较小的部分，但是从这个较小的部分中也已经显示了这个方针和计划的伟大。如果不是采取这个方针，就不可能这样迅速地歼灭敌人。如果余汉谋集团的主力、白崇禧集团的主力逃到海南岛，就会大大地增加解放海南岛的困难；如果白崇禧集团或胡宗南集团逃人云南，也会大大增加解放云南的困难；就是滇南的敌二十六军、第八军，如果大部跑到台湾或国外，也会造成许多不利影响。毛主席的大迁回、大包围、大歼灭的作战方针和作战计划，使得这些敌人被歼在大陆，这是人民解放战争后期的伟大胜利。

（选摘自陈赓：《在祖国南部边疆的三次迫歼战》，《高举毛主席的伟大旗帜》，人民日报出版社 1977 年版，第 123

—135 页。作者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兵团司令员；1955 年被授予大将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