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昆它纵队转成陕北

1 诱敌北来活全局

太阳正在下山,晚霞染红了西北高原的半边天空。

壮丽多彩的晚霞,把延安城装扮得分外妖娆。霞光洒在延安周围的千山万壑上,使这莽莽高原显得更加瑰丽辉煌;霞光抹在清凉山的宝塔上,使这名扬逻迩的古塔显得愈加巍巍多姿;霞光落在奔腾西去的延河水中,使这生气勃勃的河水泛起一江色彩斑驳的涟漪。

这是 1946 年 11 月的一个傍晚。我在延河边毛主席经常散步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毛主席的到来。

我当时在中央社会部工作,我们的任务是负责对中央机关和中央首长的警卫。

毛主席来了。他穿一身灰色的平布棉衣,头戴便帽,脚穿布鞋,健步走来。我迎上前去,问候毛主席。

我们寒暄了几句,毛主席就问:“同志们情绪怎么样?” 我知道,毛主席问的是大家对撤离延安的看法。

对延安的守与撤,我们平时已有议论和猜测。同志们都清楚,我军历来的战略思想是,为了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党中央的意图看样子是要放弃延安的。可是,延安——这是延安啊!这不是一般的城市。它是抗日战争胜利的象征,是革命进步的象征,是全国人民瞩目的地方。我们是多么舍不得离开延安呵!我们决不离开延安,我们一定要誓死保卫延安!于是,我如实向毛主席反映说:

“部队有情绪,大家都不愿离开延安。同志们认为,丢掉延安影响不好!” “有什么不好?有什么舍不得?不就是几眼窑洞坛坛罐罐嘛?”毛主席

轻松地笑着说:“我们是丢块骨头换块肥肉!” 我疑惑地望着他。他解释说。

“我们放弃贫瘠的延安,让罗贵波同志在晋东南好搞到一块肥肉。这不是丢块骨头换块肥肉?”

“不过,延安可是块硬骨头罗。胡宗南想啃这块骨头,是不好啃的呢! 搞得不好,可要崩断他的牙齿,或是埂住他的喉咙呢!”毛主席幽默地补充说。

听着毛主席的精辟的分析和风趣横生的比喻,我很快就被他的情绪感染了。毛主席说话就像他写文章一样,他可以通过一两个形象的比喻,把深刻的道理很通俗地表达出来。

“我们准备放弃延安,引胡宗南进来。”毛主席看了我一眼,“当然,

此事还要做好同志们的工作,要做好撤离延安的准备工作。要告诉同志们看得远一些,想得透一些。”

毛主席停下步来,眺望着远处的延安城。他那饱含深情的双眼,似乎有点湿润。看得出,他虽然劝我们对放弃延安要想得通,但一旦真要放弃延安, 他自己也是恋恋不舍的呢!

放弃延安,战略撤退,胡宗南一进来,延安可就要受蹂躏了,我不由得愤愤地骂了一声:“这该死的胡宗南!”

“怎么,你不喜欢胡宗南?”毛主席脸上恢复了平静,微笑地问我:“你不喜欢胡宗南来延安城?”

“当然不喜欢!”我不假思索他说,“您也是不会喜欢胡宗南真来延安的。”

“不!我喜欢。我巴不得他早点来,来多一点人才好呢!”毛主席爽朗地笑起来,接着,他略带忧虑他说:

“胡宗南如果是聪明的,就不会来,如果是愚蠢的,就肯定会来。他要真不来,我还要想办法请他来呢。”

听毛主席这么一说,胡宗南要是真的不来延安,我们这“骨头换肥肉” 还换不成呢,刚才我还怕胡宗南进延安,现在也有点愁他不来了,毛主席见我真犯愁了,便笑着安慰我说:

“你放心。胡宗南貌似有点小聪明,其实是个蠢家伙。”

毛主席顿了一下,右手用力一劈,作着结论说:“反动派都是愚蠢的!” “引胡宗南进来,关起门来打狗。”我体会着党中央、毛主席的战略意

图。

“此仅其一。”毛主席指出,“但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要牵制敌人, 牵着胡宗南的鼻子,让他按我们的意图走。

说着,毛主席从棉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又摸出一盒边区生产的人柴。他拿着人柴盒看了看——似乎是在欣赏什么工艺品似阶然后才将烟点着。以前有人送打火机给毛主席,毛主席坚决不要,他说,我要带头用我们边区生产的产品。此刻,他捏着燃烧着的火柴棍。一直到火苗快要烧到手指头时才扔掉。毛主席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接着说:

“所以,胡宗南进边区后,我们不要立即切断他的后路,要让他多进来一点。同时,也不要急着打他,我们要拖住他,跟他打蘑菇战。要知道,胡宗南可是 30 万兵啊,拖住他,就可以减轻刘邓大军的压力。”

毛主席分析了刘邓大军挺进黄河以东的战略意义,但也为他们担心: “刘邓大军已经开始向大别山区挺进。远离后方,孤军深入,历来是兵

家一忌。可是,为了实现战略目标,他们还是勇敢地向敌人后方挺进了!” 毛主席登上一个小土坡,凝视着远方,似乎是在怀念和祝福着战友:“所

以,我们在这里多拖住胡宗南一个兵,就给刘邓大军减少了一分危险。他们就可以站稳脚跟,挺进大别山,打开新局面!”

啊!原来是这样!听完毛主席一席话,我又一次为毛主席的伟大精神所感动:为了实现刘邓大军的战略转移,为了解放战争的全局,毛主席宁愿自己多拖住些敌人,以减轻战友的负担。

望着巍巍宝塔山,看着毛主席的魁梧身材,在阳光的辉映下,我仿佛觉得毛主席的身影更高大了。

(选摘自《回首当年——方志纯回忆录》,江西人民出

版社 1987 年版,第 311—314 页。作者时任中央社会部第二室主任、中央卫戍司令部参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