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绥线上缚苍龙

历史的车轮走进 1948 年,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中敌我双方军事力量的对

比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人民解放军由 1946 年 7 月以前的 120 余万人(包括正

规部队、地方部队和游击队等),增加到将近 250 万人;国民党军队由 430

余万人减少为 365 万人,其中用于第一线的正规部队只有 160 余万人。敌人“全面防御”已经彻底破产,被迫改用“重点防御”,企图以现有的兵力和工事为战略点线,以精锐部队为核心,收拢兵力,猖集一团,进行垂死挣扎。

在这种形势下,中央军委、毛泽东同志不失时机地组织指挥了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这一伟大的战略决战首先从东北战场打起。1948 年 9 月12 日,辽沈战役开始,经过 50 天激战,东北人民解放军共汗敌 47 万,解放了东北全境。

当时,我晋察冀解放区已与晋冀鲁豫解放区合并,成立了以刘少奇同志力第一书记的中共中央华北局,以董必武同志为主席的华北人民政府,以聂荣臻同志力司令员,薄一波同志为政委,徐向前、滕代远、肖克同志为副司令员的华北军区。华北军区下辖第一、二、三 3 个兵团,冀中、大行、冀南、

冀鲁豫、晋中、北岳、太岳等 7 个二级军区。我们原晋察冀野战军改为华北军区第二兵团(后扩编为第二、第三兵团)。

辽沈战役期间,我们华北军区部队沿太原、绥远、平绥一带布防,其目的是防止东北敌军向华北靠拢,井阻止华北敌军向东北增援,从而把敌人的东北和华北两大战略集团分割开来。华北敌军的最高指挥员是傅作义。因为, 自石家庄战役后,蒋介石把孙连仲作为替罪羊,撤了他的职,而将华北战场全部交给傅作义指挥,以便利用傅作义的力量来支撑华北的危局。

这时,毛泽东同志已从阜平的城南庄来到平山具西柏坡。他与周恩来、朱德等同志一起,组织了一个只有十几个人的司令部,确是运筹于帷幄之中,

决胜于千里之外,指挥着伟大的战略决战,周恩来同志曾经形象地形容这个大决战的指挥部:“我们这个司令部可能是世界上最小的司令部,下发武器, 不发弹药,就是天天发电报,指挥着世界上少有的大决战,叫前线天天打胜仗。”

西柏坡是一个美丽的小山庄,滹沱河穿流而过,清一色的瓦房整齐有序, 村头高大的树上,挂着一口大钟。毛主席就是在这里,指挥着著名的三大战役。

11 月 2 日,辽沈战役告捷,东北我军开始入关作战。

11 月 6 日,淮海战役揭开序幕。

我们多少有些着急地注视着战局的发展。东北打完了,华东又包了“饺子”,那末,我们华北是不是该动手了?华北有 60 多万敌军,是一支不小的力量。

果然,西柏坡精干的“小司令部”里,正在研究华北战场的兵力部署。11 月 18 日,我们收到了中央军委、毛主席发来的有关平津战役的第一

封电报:

杨、罗、耿所部即在阜平侍命,并准备随时向张家口附近出动,协同杨、李、李阻止敌人逃跑。

该电文中的“杨、罗、耿所部”即我们华北第二兵团。“杨、李、李” 即由杨成武、李井泉、李天焕同志指挥的第三兵团。

24 日午夜,我们又收到了毛主席发给第三兵团并转告我们的电报。命令第三兵团撤围归绥,秘密东进,以奇兵突袭的方式进至张家口、宣化一带, 等候东北主力入关。同时,中央又命令第一兵团停止对太原的攻击,以集中兵力进行平津战役。

我们华非的第一、第二、第三兵团,就这样进入了平律战役的洪流里。11 月 26 日,毛主席又给我们发来电令:

着杨罗耿率二兵团于今二十六日由曲阳出动,以五日至六日行程至涿县、涞水以西地区待命。⋯⋯七纵受杨罗耿指挥,应由保定北边迫近敌人活动。

27 日,上述命令正在执行中,毛主席又来电命令我们: 十二月一日集中于易县西北紫荆关地区隐蔽侍命。

紫荆关是冀中平原西面太行山区的一个关隘。“关”的本身只是一段残败的长城。这一带干山万壑,作战地图上满是曲曲弯弯的等高线。从这里往北出动,不易暴露作战企图。根据中央军委和毛主席发来的一个个电令分析, 二兵团隐蔽待命,东北我军秘密入关,无疑,这是两支即将突然投入战斗的奇兵。

  1. 月 30 日夜,我们按时完成集结。从不断收到的电报中,我们了解到: 三兵团一纵占领了沙岭子,切断了张家口与宣化敌军的联系;二纵攻占柴沟堡、左卫;六纵攻入万全城、郭磊庄。我们还得知,将投入这次战役的我军

部队有东北野战军两个兵团的 12 个纵队,1 个铁道纵队及待种兵;华北野战军两个兵团的 7 个纵队及 1 个炮兵旅;连同冀热察、内蒙、冀东、北岳、冀

中、冀南军区的部队和晋绥军区 1 个纵队,共计 100 余万人。为了统一指挥作战,由林彪、罗荣桓、聂荣臻等组成平津前线委员会,总揽全局。华北地区党政军民全力以赴,支援前线战斗。

毛主席要我们在紫荆关隐蔽待命,这是因为北平敌人的动;甸尚未明朗, 如果敌人为了从海路南下而向东逃跑,我们第二兵团就要到天津、唐山一线去截击敌人,或者切断敌人平津之间的通道;如果敌人向西逃跑,我们就要到张家口一带去阻击西逃之敌。

同时,毛主席命令第三兵团进攻张家口,吸引北平敌人西援,从而抓住敌人,使其不能东逃。

  1. 月 l 日,我们得悉,三兵团对张家口的突然进攻,果然按预定计划调动了敌人。驻守北平的博作义“王牌”第三十五军、驻怀来的第一○四军, 分乘火车、汽车向西增援。

12 月 2 日,我二兵团全军上下都知道了敌三十五军已经被“调了出来” 的消息,干部战上普遍发出了“跟三十五军算老帐”的呼声。正在这时,秘密入关的我东北大军先遣兵团突然出现在北平东北的密云一带。而毛主席又命令张家口的第三兵团“围而不打”,把由北平向西增援的敌三十五军牢牢拴在了战车上。那几日电报频传,军情如梭,敌我双方都一步步按照毛主席的部署行事。当然,我方是自觉地执行命令,而敌方则是不自觉地被我们牵着鼻于走。罗瑞卿同志一边看我标图,一边对杨得志同志说:“毛主席调出北平的敌人,把敌军分割开,以便我们各个吃掉,这一着很英明。”我说: “这回可抓住傅作义的命根子了,傅作义心疼,说不定会亲自出马来救。” 杨得志同志意味深长地说:“这篇‘文章’嘛,大得很来!”

也是在 12 月 2 日,军委以“4A”级电报,命令我第二兵团:兵出紫荆关, 直逼平绥线!

按照中央军委和毛主席的部署,平津战役共分三个阶段。第一,对敌人进行分割包围,将敌军的一字长蛇阵截成数段;第二,先解决两头,即依次歼灭西面的张绥(张家口、归绥)之敌和东面的津唐(天津、塘沽、唐山、滦具)之敌;第三,最后解决北平之敌。有的同志把这个部署形象地叫作“腰斩长蛇,砍头断尾”战术。

然而,这条“长蛇”毕竟是由 60 多万美式装备的敌军组成,长达千里。要切断并吃掉这样一子“长蛇”,并非轻而易举的事。只有毛主席这样杰出的战略家,才能“游刃有余”地完成这个军事上的壮举。

毛泽东同志再一次表现了他高超的指挥艺术,运筹帷幄,神机妙算,把我军指挥得“神出鬼没”,把敌军调动得“神魂颠倒”。我军缓攻太原,撤围归绥,使傅作义感到西线尚有可为而舍不得东逃;同时,毛主席指示淮海前线暂不总攻,又使蒋介石下不了命傅作义南逃的决心。这样。就使敌人的心理天平向“暂守平津”倾斜。而我军对张家口围而不打,又使傅作义不得个派出救兵,以保住西窜之路。所以,敌人派出其三十五军援救张家口,正是不自觉地“听从”了毛主席的调遣。

据说,郭景云在离开北平时,完全是一副即将“马到成功”的样了,一连说了几句“去去就回来”,似乎他不过是去赶赶大集而已。他确实走得很快,但到达张家口后,能不能回到北平,就由不得他了。

12 月初,傅作义得到密云告急,知道我东北解放军已开始进关;又得知我第二兵团已从紫荆关出动,才感到情况不妙。于是,急忙飞往张家口,密令郭景云火速回北平保驾。

毛主席注意到了傅作义的举动,洞悉他此行的目的是丢卒保车,宁肯失掉张家口,也要使郭景云部退保北平。于是,在 12 月 4 日一天内,给正在向北急进的我们第二兵团连续发来三封电报,一封比一封紧急,真是急如星火, 军令如山。这些电报的措词,至今还在我的耳畔回响:

估计暂三军尚在怀来及其以东地区。我杨罗耿应以最快手段攻占下花园地区一线,隔断暂三军与张(家口)、宣(化)敌之联系。(十二月四日凌晨二时电)

毛主席还指示:只要我们川断北平、怀来之敌和张家口、宣化之敌的联系,张、宣地区的敌军就不会西逃。

杨罗耿务以迅速行动,以主力包围宣化、下花园两处之敌,并相机歼灭之(先歼下花园之敌)。以有力一部隔断怀来、下花园之联系,确实阻止怀来及其以东之敌向西增援。(四日午后四时电)

4 日夜 9 时的来电中,毛主席特别强调:

杨罗耿务于明(五)日用全力控制宣化(不含)、怀来(不含)一段,立即动手构筑向东西两方的坚固阻击工事,务使张家口之敌不能东退,这是最重要的任务。

在电报的最后,毛主席还关心地询问:“杨罗耿明(五)日是否能到宣

(化)怀(来)线?”而此时,我们第二兵团的绝大部分部队还在大行山区的崎岖山路上行军。这山路不光崎岖难行,而且曲曲弯弯,从地图上量只有10 里的距离,走起来 20 里也不止。

为了不让敌人跑掉,部队不顾一切地全速向北、向北⋯⋯宣传鼓动员们扯破嗓子,用快板,用口号,用标语,拼命地喊着“抓住三十五军!”“堵住三十五军!”“追上三十五军!”“逮住三十五军!”走路,对我们二兵团来说,本是“小菜一碟”,但是,任务如此紧急,终究要靠时间。连日来每天行军为八九十里,4 日开始改力强行军,部队凌晨 2 时出发,全力向北开进。

12 月 5 日晨 7 时毛主席又发来电报指示:

杨罗耿应迅速控制宣化、怀来(不含)段,完成东西阻击工事,防止张、宣敌向东及怀来、南口敌向西,并相机歼灭下花园、新保安诸点之敌⋯⋯

经过一天急行军,到晚上 8 时,我们决定稍事休息后再连夜开进。一宿营,我就给正在平绥线上拦截敌三十五军的冀热军区詹大南同志和十二旅王昭同志发电,让他们固守沙城、土木堡,阻击敌人,等候主力到达,并要他

们立即查告下花园、怀来、康庄、新保安等处敌情,以便兵团指挥各部接敌。詹大南和王昭同志坚决执行了命令,在下花园一线节节抵抗,并组织民兵破坏了铁路、公路,使美械化的三十五军寸步难行。

凌晨,兵团部进至大洋河南岸。杨得志、罗瑞卿和我立即下马来到河边。但见洋河在夜色中冷峻地横在面前,河上没有桥,河面上结了层冰,冰结得不厚,透过冰层,可以听到水流声。

我们正要下令组织渡河,这时参谋送来一封电报。

电报是毛主席打给第三兵团的,并转发我们第二兵团和平津前线其他领导人。电报说:

我们多次给你们电令,务必巩固地隔断张、宣两处,使两处之敌不能会合在一起,如果一纵不够,应将二纵一部加上去⋯⋯你们必须明白, 只要宣化敌四个师(一○一军之二七一师,一○四军之二五○师、二五八师,一○五军之三一○师)不能到张家日会合,则张家口之敌即不会西逃;如果你们放任宣化敌到张家口会合(据我们所知张家口是五个步兵师三个骑兵旅),则不但张家口集敌九个步兵师三个驹兵旅,尔后难以歼击,而且随时有集中一起向西冲逃的危险。只要看敌人连日打通张、宣联系之努力,就可知敌人孤立两处之不利,而这种孤立对于我们则极为有利。因为我们可以先歼灭宣化四个师,再歼灭张家口五个步师三个骑旅。因此,你们必须坚决执行我们历次电令,一纵确保沙岭于、八里庄一带阵地,必要时将二纵一部或全部加上去,待杨、罗、耿到达后再行调整部署(必须先得我们批准),不可违误。

从电报上看,毛主席命令第三兵团坚决隔断张、宣之敌的联系,同时十分焦急地在等待我们第二兵团到达平绥线,加入战斗。所以,我们必须赶快渡过洋河,和第三兵团井肩作战。

“报告参谋长,河水不深,只齐到胸部。”侦察员过来对我说。杨得志司令员挥了挥手:“不要耽搁,赶快组织过河。”

罗瑞卿政委沉着有力地说:“过河的时间越短越好,多争取一分钟,就多一分主动。”

我叫过作战参谋询问,了解到附近没有桥,要临时架桥电来不及,就迅即命令:徒涉!

战士们立即跳进冰河。随着“嘎支嘎支”的响声,冰层被踩裂了。于是, 后面的推前面的,前面的拽后面的,很快在冰河上“犁”出一条条通路。1 小时后,部队全部蹚过洋河,等最后一名战士上岸后,刚刚蹚开的水面又无声无息地冻上了。我听见一个团的政委在队列里喊着:“快跑呀!跑跑就暖和了!”这就是当时部队唯一的取暖办法。当时,许多战士的棉裤冻成了直挺挺的筒子,不能打弯。但是,战士们还是一股劲地往前跑。

天空飘起了雪花。又是一封电报传来了毛主席的命令:

杨罗耿全部到达下花园地区后,即以一个有力纵队开至宣化、张家口之间,与一纵在一起确实控制张宣间沙岭子、八里庄一带阵地,并尽可能向张宣两方扩展,击破敌人一切打通张、宣的企图,使张宣两敌各个孤立以利尔后歼灭。⋯⋯杨罗耿其余两纵位于宣化以东,隔断宣化、

怀来两敌之联系。

不久,敌情起了变化。敌三十五军已经越过宣化,向下花园、新保安方向逃窜。于是,一封急电又送到我们手中。电报除了严厉批评兄弟部队“违背军委多次清楚明确的命令,擅自放弃隔断张宣联系的任务,放任三十五军东逃”外,特别明确地指示。

现三十五军及宣化敌一部正向东逃跑。杨罗耿应遵军委冬次电令, 阻止敌人东逃;如果该敌由下花园、新保安向东逃掉,则由杨罗耿负责。

电报中的严厉口气,反映了军情紧急,事关重大,也反映了中央军委、毛主席对我们的殷切期望。

这时参谋报告说:“据侦察,三十五军已经越过下花园,直奔新保安了!” “什么?”我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汗珠,立即向杨得志和罗瑞卿同志说: “情况紧急,从下花园到新保安只有 30 里路程。”这句话引起一阵沉默,也许是大家都在想:30 华里对于郭景云部的十轮大卡车来说。简直不算什么。

只要三十五军一过新保安,形势就将变得对我军不利。也就是说,二十五军可以向东逃,怀来的一○四军亦可向西靠,要是他们一旦合在一起,再要歼灭他们就十分困难了。

隔了一会,罗瑞卿同志问道:“下花园和新保安之间的鸡鸣驿,离下花园多远?”

我回答:“约 20 里。”接着,我又补充说:“鸡呜驿附近有詹大南同志

的 3 个团,可以挡一阵,但是他们已经连续战斗了 4 天了。”

杨得志同志以拳击掌:“给王昭发电报,让十二旅无论如何要堵住敌军。”参谋立即拟电没往四纵十二旅。我立刻补充说,“同时发电给三纵、八

纵和四纵的十旅、十一旅,要他们加快速度,要拿出拼命的劲头来赶路。” 罗瑞卿同志严肃他说:“告诉全体指战员,如果让三十五军逃过新保安,

那我们二兵团对中央军委和毛主席就不好交代!” “那我们就将铸成大错,影响整个战局!”杨得志同志补充说。

电报发出了,我的心也不由地飞向了新保安。十二旅能顶住吗?三纵、八纵和四纵十旅、十一旅,能否及时赶到?

王昭同志果然不负众望,来电告捷,我十二旅在新保安抓住了敌三十五军。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王昭同志不愧是一员骁将。他在收到兵团的命令后,立即率十二旅抢先赶到新保安。这时,敌三十五军的 400 辆“大道吉”, 还在詹大南同志给他们制造的重重阻碍中,艰难地喘息在鸡鸣驿。

王昭他们利用双方混战,敌我间隔特别小的机会,冒充敌人赚开了新保安的西门,只用了 20 分钟,就把睡在梦里的守敌歼灭干净,从而控制了新保安。我们把这个胜利立即电报毛主席。

大洋河北的平绥路两侧,到处是马不停蹄、兼程前进的洪流,这一股洪流旋风般汇向弹丸之地新保安。

敌三十五军从张家口东撤后,一路上遭我地方部队袭扰和阻击。从鸡鸣驿出发东进后,又遭我十二旅顽强抗击。傅作义派飞机助战,也不能打开一条东逃的通道。后来,还是我们十二旅,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决定放开一

条路,让出新保安,让敌军进城,以便稳住该敌。等敌人一进城,十二旅即在新保安以东的新保安车站构筑三层阵地,从而把敌三十五军牢牢地围困在新保安。

接着,我二兵团各部队陆续到达新保安外围,完全切断了敌一○四军(即暂三军)和敌三十五军的联系,实现了对敌“王牌军”三十五军的包围。

这时,毛主席一方面命令程(子华)黄(志勇)兵团包围怀来、南口一线的敌人,并控制康庄、青龙桥、八达岭等要点,准备阻击自北平西援的敌人;一方面又命令我们第二、三兵团:

杨罗耿对新保安之敌,杨李对张家口之敌,均采取迅速构筑多层包围阵地、长围久困、待命攻击之方针,务使各敌不能逃跑,以利我东北主力陆续入关,完成对平、津、塘、唐诸敌之部署。

对西面的敌人“围而不攻”,以便完成对东面之敌的包围,这是毛主席指挥艺术高明的又一个光辉体现。

新保安是北平到张家口中间的一个小城堡。有 2000 多户人家,很早就是通往塞北的驿站。明朝中叶,原名李家堡,本是“拉骆驼”商人休息打尖的地方。明万历年间在这里修筑城墙,改名新保定。清代康熙年间才又改称新保安。又有一说,当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慈唇大后逃往西安途中,在此平安无事地住过一夜,于是她便赐了这个名字。新保安是个镇,但是清代把府衙建在这里。它北依八宝山,南靠洋河,地势低下,城堡像在锅底上一样。平绥铁路、平张公路从城墙北边穿过,火车站在城的东北角上。这个面积仅为一平方公里的小城,却建有高 10 米、厚六七米的城墙,城内以玉皇阁为中心,东西、南北大街贯通,有东、酋、南三座城门。它不设北门的原因是为防止从北面来的侵略。城内的钟阁楼有大钟一口,听老乡说,钟声能够传到方圆 60 里以外,可作报警之用。钟阁上刻有“锁钥重地”字样。这“锁钥” 两字,表明新保安扼北平和张家口交通的要道,也像八达岭的“北门锁钥” 一样,表明它是北平通向塞外的咽喉。据说,1644 年李自成起义军曾以此为据点,发起进攻北京的战役。城内还有清真寺、耶稣堂、河神庙,有 7 所学校,1 个发电厂。可见,这是个颇具规模的城镇。

从敌三十五军被围那天起,干部战士中就响起一片“跟三十五军算老帐!”的吼声。这个跟我们周旋多年的老冤家,几次都从我们枪口下逃脱了。不久前的怀来战役,我们狠狠地揍了它一下,曾使他大伤元气,军长鲁英麟自杀。但它又依靠美国装备重新组建了起来,继续与人民为敌。这次,绝不能再让他溜掉。

我们共有 9 个旅(相当于敌军的 9 个师);敌三十五军有两个师,再加上一些杂牌部队。所以,我们和敌人相比,兵力上占了绝对优势。而且,我们的部队士气高涨,各纵队都要求早日拿下新保安,歼灭敌人的“王牌军”。通往兵团部的电话线,几乎部被请战的呼声占满了。我们把广大指战员的求战要求,多次反映、上报中央军委,但是毛主席一面表扬我们已经取得的胜利,一面再次指示我们要“围而不打”。记得当时的战地小报上登过一首诗, 充分表达了指战员对“围而不打”的认识:

三十五军好比山药蛋,

已经放在锅里边; 解放军四面来烧火, 越烧越煮越绵软。 同志们,别着急, 山药蛋不熟不能吃; 战前工作准备好, 时间一到就攻击。

罗瑞卿同志看了这首诗后,笑着说:“说得对,不过这只是说了我们二兵团这口‘锅’,毛主席那口‘锅’里,可不光是‘山药蛋’,那里是既有‘海’(天津),又有‘山’(燕山),还有北平的金銮殿哪。”

敌第三十五军是傅作义的命根子,毛主席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从而走活了整个平津战役的一盘棋,实现了把敌人抑留在华北全部歼灭的谋略。现在, 三卜五军被扣在了新保安,傅作义可真有点惶惶然了。因此,他决心尽全力救出三十五军,急令一○四军和十六军西进,接应三十五军走出困境。

12 月 8 日,增援而来的一○四军向土木堡进攻,遭我冀热察军区部队阻击。于是,他们当晚改道迂回至新保安东南的下湾子、宋家营和东西水泉地区,又遭我三纵和四纵痛击。9 日,一○四军出动 12 架飞机,与我军反复争夺宋家营。至下午 3 点,好容易才推进到马圈子,实在不能再越雷他一步了, 便呼叫郭景云突围。

郭景云更是一分钟也不愿呆在新保安。所以,他进入新保安的当天,便开始了突围。这位一向自认为“所向无敌”的中将军长,死到临头仍然傲气十足。他曾对部下吹嘘说:“我们三十五军是吃钢咽铁长大的,守城是我们的看家本事。当年直奉联合阎锡山对冯玉祥作战时,我们守过天镇,北伐时候我们守过涿州,抗战中我们守过太原,‘剿匪’中我们守过归绥和包头。除了太原外,每次我们都打胜了。现在守个新保安,算得了什么!再说,新保安这地名对我们很吉利。我是长安人,我儿子叫郭永安,现在来到新保安。长安、永安、保安是二十‘安’,有了这‘三安’,保证我们三卜五军不出 3 天安全返回北平。”

牛皮可以随便吹,但是几次突围都没有得逞。于是他又把希望寄于傅作义的增援上。他认为:不要说三十五军,就是那 400 辆“大道吉”汽车,傅作义也不能不管!

然而,几次突围败北,终究大大挫败了郭景云的锐气,因此,当敌一○ 四军丢下漫山遍野的尸体,好下容易进入马圈子,向郭景三呼叫,计他突围的时候,这位“常胜将军”竟下敢出城一步,一定要一○四军进城接他。正在这两支部队你要我出城接应,我要你进城保护的时候,我东北野战军四纵在康庄将另一支增援的敌车——敌十六军一举歼灭,占领了康庄、盆道、青龙桥一线。这样,一○四军也陷入重围。敌一○四军一看大事不妙,“难弟” 也顾不上“难兄”了,掉头东逃,被我东北第四纵队和第十一纵队在镇边城一口吃掉。至此,平绥线完全被我切断,敌人西援无兵,东突无力,敌三十五军就此陷入绝境。

新保安成了孤岛,四周被人民解放军像铁圈箍桶一样围得严严实实。这时,傅作义只给了郭景云一封八个字的电报:轻装突围,撤回北平。当郭景云下令破坏装备、扔掉伤员、销毁文件、捣碎电台,准备离城时,傅作义又

令他固守待援。于是,他只好驱赶士兵和百姓,抢修工事,做起了死守的打算。

到 12 月 13 日,我军在平绥线上已歼灭敌人两个军 5 个师。被围的敌人, 除三十五军军部和两个师在新保安外,敌第十一兵团部、第一○五军军部和 7 个师(旅)也被围困于张家口。西线的失利,迫使敌人将驻在天津、塘沽地区的第九十二军、第九十四军(两个师)和第六十二军的一七五师调至北平以西。

敌人的这一系列行动,完全实现了中央军委和毛主席命令我们“围而不打”,防范“南口以东诸敌迅速决策狂跑”的意图。新保安像个大包袱背在傅作义的身上,使他的指挥思维完全混乱了。

完成对平津之敌的分割包围措施后,毛主席指令先对新保安第三十五军开刀。

12 月 22 日晨,我军发起总攻,经过一天激战,下午 5 时整,三纵、四纵、八纵各进攻部队胜利会合,信号弹飞上天空。从此,敌“王牌军”三十五军在他们的军队序列里永远消失了。

下午 6 点,我们向毛主席发出新保安大捷的电报。毛主席复电:

二十二日十八时电悉,全歼新保安之敌甚慰。望你们仿照刘伯承、邓小平、陈毅、粟裕在徐蚌作战中即俘即查即补即战方针,立即将最大部分俘虏补入部队,并迅速加以溶化。休整十天,准备行动。

新保安之役,敌三十五军的一个军部、两个整师,全军覆没,郭景云在我军突破城垣后自杀身亡,副军长王雷震以下官兵 8000 余人被我俘获。 400 辆美式卡车、20 多辆被三十五军从张家口抢来的“丰田”、“吉斯”等民用小卧车,以及郭景云专用的那辆蓝灰色“雪佛来”轿车,还有数不清的武器弹药,成了我们的战利品。

就在我们全歼新保安之敌三十五军的第三天,从张家口又传来激动人心的消息,我华北第三兵团一举歼灭敌人 1 个兵团部、1 个军部、5 个整师,计

5.4 万人,张家口又回到了人民手中。当时,中央军委和毛主席于二十四日深夜给我们华北第二、三兵回发来贺电:

庆祝你们于数日内歼灭新保安、张家口两处敌人并收复张家口的伟大胜利。

(摘编自《耿飚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 1991 年版,第

482—523 页。作者时任华北第二兵团参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