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斗“洋顾问”

李德一到苏区,就赶上第五次反围剿,由于他大权在手,刚来到就处理了一个问题。敌人围剿开始时,肖劲光同志正在闽赣军区任司令员,由于敌人来势较猛,他手上只有一个 70 来人的警卫连,驻防在黎川。敌人用了三四个师的兵力围攻他们,我军主力又来不及赶去,肖劲光同志没有办法,只得将自己的少量部队撤出黎川,避开了敌人的攻势。李德知道了此事,不问情由,就说这是退却逃跑,提出要对肖劲光同志进行审判,并判了他 5 年徒刑。

肖劲光是位老同志,曾两次去苏联:1921 年与刘少奇同志同去过;1927 年大革命失败后,又被雁到苏联最高军事学府之一的列宁军事政治学院学习。回国后又屡建战功,这次却受到了李德的不公正处分。毛主席知道后, 表示坚决反对,他当时正是中华苏维埃主席,就利用自己的影响,没有执行李德的决定,将肖劲光同志调到红军学校干部队作军事教员,保护了他。

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红军被迫开始长征。在王明路线的错误领导下,不仅根本没有作群众性的思想动员,连政治局都没有讨论过,相反作了严格保密,连有的高级领导人如项英、陈毅等同志,当时都不知道这一重大战略意图。有的为“左”倾路线领导者不喜欢的干部,则被他们乘机甩掉, 留在苏区打游击,如瞿秋白、何叔衡等同志,身体根本不适应游击环境,也被留下,结果使他们不幸被俘牺牲,贺昌、刘伯坚等同志也是这样牺牲的。事实证明,像董老、徐老等年高体弱的同志,由于跟主力红军行动,都被保存了下来,安全到达了陕北。最初他们还打算连毛泽东同志也不带走,当时已将他排斥出中央领导核心,被弄到零都去搞调查研究。后来,因为他是中华苏维埃主席,在军队中享有很高威望,才被允许一起长征。如果他当时也被留下,结果就难以预料了,我们党的历史也可能成了另一个样子。从这一方面看,毛主席的作用和历史性的功绩确是伟大的。

1934 年 10 月中旬,军委总部从瑞金出发,开始长征了。出发以后,李德等人强令部队采取“雨道式”搬家方式,一、三军团左右前锋,八、九军团两翼俺护,五军团后卫压阵,中间是军委总部和中央纵队,还有各种“坛坛罐罐”,仅挑子就有 3000 多副,真是负担笨重,行动迟缓,加之敌人处处围追堵截,部队只能沿途消极避战,像叫化子打狗似的,边打边走。这样好

容易通过了敌人四道封锁线,部队处处挨打,损伤惨重,大的笨重东西都没有办法带了,为了行军和作战便利,只好把千辛万苦从苏区搬来的机器等笨重东西往山沟里扔。渡湘江时,连电台的发电机、蓄电他和 X 光机、印刷饥和几门小山炮等等,部忍痛埋掉了。有的运输员来的时候思想上就是不大通的,这时就把东西一扔自动跑回家去了。加上战斗减员,部队很快就损失了2/3 的兵力。过湘江以后只剩了 3 万多人。

当时李德已经无法全面指挥,只能根据各部队来的电报提出意见,真正在部署作战行动的是周恩来同志。那段时期,只听到从各个纵队来的报告, 说部队不断减员,特别是中央纵队不断来报告说,人都散了,机器都丢了。李德面对这种情况,惊慌失措,一筹莫展,他那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狼狈相,至今我还历历在目。可是此人毫无自知之明,反而迁怒于人。当时有两个部队,一个是周昆当军团长的八军团,一个是周于昆当师长的三十四师。由于部队中大多是新编人红军的地方赤卫队和农民,未经过训练和实战锻炼,在连续的行军苦战中,整个部队几乎全打散拖垮了。到遵义以前,部队在一个地方停留时,李德还掌着权,他把三十四师师长周子昆找来,将他痛骂了一顿,训斥他带的什么兵,把部队给带垮了,把老婆倒带着。实际情况是周子昆的爱人曾玉同志,红军长征时本来让她留在苏区,她不愿留下,自己拼着命跟部队走,丈夫又顾不了她,吃了许多苦。可是李德却为此大训她的丈夫周子昆,还命令警卫班马上把他绑起来,送军事法庭审判。可是警卫班的同志就是不肯动手,李德大为恼火。当时博古和毛泽东同志正好在场, 博古对此默不作声,还是毛泽东同志出来解了围,说把周子昆交给他去处理, 这才使李德下了台阶。

部队前进到湘四通道地区时,得到情报说,蒋介石已察觉我们的意图是与二、六军团会合,正在我们前进方向布置了 5 倍于我的强大兵力,形成了一个大口袋等我们去钻。面对这一情况,李德竟然坚持按原计划行动,把已经遭到惨重损失的 3 万红军,朝十几万强敌的虎口中送。

1934 年 12 月 11 日,中央红军占领湖南通道。这时,中央领导同志开了一个临时会议,讨论进军方向问题。会上,毛泽东同志深刻分析了敌我形势, 坚决主张中央红军转向西南,到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去,以摆脱湘西之敌, 争取主动,使已经跋涉千里、苦战俩月的部队得以休整,恢复体力,提高士气。毛泽东同志这一主张,得到了大多数同志的赞成和支持。但仍未能说服博古及李德等人。

12 月中旬,大概是在通道会议的一周之后,我一军团先头部队向贵州黎平前进。当时黎平有贵州军阀王家烈部周芳仁旅一个团驻守,但他们在我先头部队未到达之前就弃城而逃,溃兵退到十万坪,驻十万坪之敌也跟着向后逃跑,一直退到五里桥。贵州敌军这种望风披靡、狼狈逃窜的情形,同湖南、广西军阀及蒋介石的嫡系部队的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情况,引起了到达黎平的中央领导同志的重视和很大的兴趣。

接着,中央领导同志又进一步了解到,贵州军阀王家烈、犹国才、侯之担、蒋在珍这四个派系名为统一,实则各据一方,时常内江。王家烈虽名为国民党贵州省主席兼二十五军军长,主持贵州军政,但实际上能够由他指挥的部队只有两个师而已。还了解到,贵州的统治者为了开辟财源,中饱私囊, 除立下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之外,还公开宣布开禁鸦片烟,种罂粟、吸鸦片烟到处可见。富人靠鸦片烟发财,穷人抽鸦片烟倾家荡产,卖儿卖女卖老婆,

贫富悬殊,矛盾极为尖锐。特别是军队也抽鸦片烟,被称为“双枪兵”(一杆步枪加一杆烟枪),战斗力较差,比较好打。

就在这个时候,党中央在黎平召开了政治局会议。会议充分肯定了毛泽东同志关于进军贵州的正确意见,作出了在川黔边建立新根据地的决议,正式决定中央红军改向以遵义为中心的川黔边区前进。这是在王明“左”倾路线领导者排斥毛泽东同志之后,党中央在重大战略决策的问题上,第一次接受了毛泽东同志的正确意见,它可以说是我们战略转变的开端,是尔后遵义会议得以胜利召开的基础。

不过,我们红一师(指李聚奎任师长的红一师)的领导干部得知这次会议精神是在我们离开黎平以后的行军途中。一天,我们红一师正在一个小镇上休息,恰遇中央纵队的前梯队从这里通过,听说我们红一师师部在这里, 前梯队也停了下来。这时,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同志,记得还有王稼样、张闻天、博古等中央领导同志,一起来到我们师部。那天,我们司令部炊事班刚好宰了一口猪。我们师的几个领导,一面让炊事班准备饭,一面向中央领导同志汇报情况。在我们汇报的过程中,几位领导同志互相插话,笑声不断。其间,毛泽东同志说话最多,他关切地询问我们部队吃得怎么样?病号多不多?休息得好不好?恢复疲劳(那时毛主席也用这个词)没有?他们谈话后,接着就是吃饭。那时招待领导同志吃饭,只要有点肉,就算是好饭了, 他们见炊事班一下子端上来了好几盘肉,高兴得很。记不清是谁了,见上来了肉,竟喊了起来:“嗬,还有这么多肉呢!”饭桌上他们边吃边谈。笑语不断,连半个多月来愁眉不展、束手无策的博古同志,此时也活跃起来,说话很多。中央领导同志如此兴高采烈,是我们长时间没有见过的。我们猜想, 一定是在什么重大的战略决策问题上她们已取得了一致的意见。但由于他们谁也没有向我们提起,所以我们也不便于发问。

中央领导同志吃完饭正出门时,碰上李德进来,毛泽东同志用手往后一指,告诉李德说:

“里面有饭,快去吃吧!”

毛主席对李德说的这一句话,本来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可是后来人们把它变成了“毛主席说李德是饭桶”的笑话。我们觉得这样说不太好,但一下也纠正不过来。这也难怪,因为那时大家对李德确实很反感,特别讨厌他那一套论调:什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有 30 多个县,10 万军队,是一个国家呀! 什么作为一个国家的军队就是正规军,应该打正规战,应该御敌于国门之外、寸土必争呀!还有什么短促突击呀!什么以堡垒对堡垒、积小胜为大胜呀! 记得在第五次反“围剿”开始不久的时候,有一次他在一军团的师、团长会议上,给我们讲“短促突击”的战术课,从头一天晚饭后,一直讲到第二天早晨。更加讨厌的是他完全凭地图指挥部队打仗行军:至于地图准确不准确, 部队吃上饭吃不上饭,有没有睡觉休息的时间,这些他都全不考虑。所以, 广大指战员把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和长征以来的失利归咎于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摘自《伍修权回忆录》(之一),见《中共党史资料》1982 年第 1 辑,第 176—179 页;《李聚奎回忆录》,解放

军出版社 1986 年版,第 126—129 页。伍修权当时为李德的翻译;建国后曾任外交部、中联部副部长,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兼总参情报部部长等职;李聚奎当时任红一师师长,1958

年被授予上将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