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沾染官僚习气”

1939 年 1 月,组织上调我到马列学院学习,1940 年 1 月毕业留该院任校务处处长。

这年初秋的一个上午,早餐前,负责学院日常工作的党总支部书记张启龙同志、副院长范文澜同志(院长由张闻天同志兼),把教育处长邓力群、

教育干事安平生、宣传干事马洪和我叫去,说:“你们提前用膳,今天请毛主席来学院作报告,由你们接送。膳后你们就赶紧到杨家岭接毛主席。”

延安正处在最困难的时期,条件极差,学院设备非常简陋。我这个校务处长几乎一无所有,要我们去接毛主席,真不知道怎么个接法?老百姓接亲, 无车无马无轿于还可以把毛驴打扮一下,我们总不能赶着骡马去接毛主席来作报告呀!我们四人都感到难为情,张启龙同志说:“毛主席和中央领导同志知道我们的情况,不要紧,去吧。主席很忙,作报告不是什么紧急事,能不能排上主席的议事日程?你们早点去,如有变化,我们好另行安排课程。无车无马就陪主席走走吧。”

院首长这么一说,我们也就不再作什么打算了。用过膳,我们四人便搭伴而行,急切地向杨家岭赶去。

从马列学院到杨家岭,少说也有四五公里,中间横着延水河。我们走了一半路,刚跨上延水河桥头(木搭的便桥),毛主席就和我们桥头相遇了。一见到毛主席,我们都愣住了,他来得这么早,脚下的布鞋面都蒙上了一层灰尘,可见毛主席走得很急。未等我们开口问好,毛主席却抢先问我们:“你们四个风风火人的,要干么子去?”邓力群同志答道:“学院领导派我们来接主席。”毛主席笑了笑,幽默地说:“接我?嗯,我晓得的,是怕我忘了今天有报告会吧。你们放心好了,学院给我的任务,那是忘不了的。”邓力群同志解释说:“是要我们来接主席的,我们来晚了,很不象话。”毛主席扬起手来摇了摇,说:“这样做有点不好,一个人做报告要四个人接,要不得!要不得!”说到这里,毛主席环顾了一下四周,很认真他说:“哦,四个人,轿子呢?你们不是抬轿于来接我呀?下回呀,跟你们领导说,再加四个人,来个八抬大轿,又体面,又威风。要是还有人,再来几个呜锣开道的, 派几个摇旗呐喊的,你们说好不好?”我们都笑了,谁也不回话。毛主席看看我们,也笑了,一个劲地摇手,说:“那才不象活嘛,对不对?皇帝出朝, 要乘龙车凤辇;官僚出阁,要坐八抬大轿,前簇后拥,浩浩荡荡,摆威风。我们是共产党人,是讲革命的,要革皇帝官僚的命,把旧世界打官个落花流水。我们既要革命,既要和旧的制度决裂,就万万不能沾染官僚习气。从杨家岭到马列学院,十里八里路,二万五千里长征都走过来了,这几步路算不了什么,我不是不知道路,不要接接送送。我们要养成一种新的风气,延安作风。我们用延安作风打败西安作风。”说得我们一个个点头称是。

毛主席同我们一边走,一边了解学员情况。问我们想要他讲些什么,大家对国际国内形势有些什么看法?毛主席迈的步子很稳健,从从容容。边听我们汇报边思考着什么,很快就来到了马列学院。分手时,毛主席一一握着我们的手,说:“韩愈的《师说》是有真知的见的,‘生乎吾前,其闻道也, 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 一路上,你们给我介绍了很好的情况,真是‘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谢谢你们!然而我还要坚持一条原则,再作报告时,不搞接接送送了。”

毛主席一到学院就登台讲演。他讲形势时,深入浅出的道理、风趣幽默的语言,一下子就把学员们吸引住了。他的讲演时时被热烈的掌声所打断。如今我还大略记得他那次讲演的内容。他讲 1940 年的形势后,把日本的侵华战争头目比作狡猾而最讨嫌的狐狸,他们利用德意在欧洲一时的胜利,又得意起来,举两只爪子抓人。一爪叫做军事进攻,一爪叫做政治诱降。这只狐狸胃口很大,想发动太平洋战争。它一是要侵略南洋;一是加紧向中国进攻。

国际形势的急剧变化,蒋介石就更加动摇了。投降危险是空前地加重了。我们必须估计到,抗战的第四年将是最困难的一年。日军占领了宜昌,上百架飞机轰炸了重庆。滇越铁路、滇缅公路被切断了。蒋介石这个“儿皇帝”断了洋娘娘的奶了。恩来同志从重庆带来的情况说明,国民党顽固派的投降论调已到了甚嚣尘上的地步。国内外形势,现在是乌云压城城欲摧呀!毛主席停了停,望着一张张严峻的脸庞,口气一转,说,“形势是严重的,形势也是令入鼓舞的!帝国主义战争造成的极端严重的政治危机和经济危机,必然导致许多国家革命的爆发,必然导致帝国主义的崩溃。中国革命,我们正在进行的伟大的民族民主革命战争,在我党全体党员和友党友军及全体人民共同努力之下,一定能够克服投降,战胜困难,驱逐日寇,还我河山。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接着,毛主席又详细地分析了我各个抗日根据地的形势, 各地抗日民主政权的形势。同志们听得很入神,越听越激动,一个个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情,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杀敌战场,同日寇决一死战。

报告会一直持续到午顿时间,学院领导同志考虑到毛主席讲了一个上午的话,还要走近十里的路回杨家岭住地,误了吃饭,要我们给主席做吃的, 加了点荤菜,可是,我们怎么挽留他都婉言谢绝了,走时也不让送。

(原题为《毛主席到马列学院作报告》,见《星火燎原》杂志 1983 年弟 6 期,第 15—16 页。作者韩世福,曾参加过

长征,从 1937 年 2 月至 1944 年先在延安中央党校学习,后在陕北公学、马列学院、军事学院上干队和两北局办公厅行政处任过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