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胜直下太原城

伟大的平津战役以我们的全胜宣告结束，几乎同时，淮海战役也以蒋介石的失败告终。1949 年 2 月初，我们浩浩荡荡开进北平，举行了轰动世界的人民解放军入城式。在那些日子里，北平城到处洋溢着动人的歌声：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你是灯塔，

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

在胜利的锣鼓声中，我们没有被鲜花和赞扬所陶醉。全军上下都在学习毛泽东同志的元旦献词（即《将革命进行到底》）。全国还有半壁河山没有解放，华北的太原还在敌人手中，我们不能怜悯那条“冻僵的蛇”，一定要实现毛主席庄严表达的“几千年以来的封建压迫，一百年以来的帝国主义压

迫，将在我们的奋斗中彻底推翻掉”的决心。

还在进入北平以前，1949 年 1 月 24 日，毛主席就给我们发来电报：

杨罗耿、杨李待林罗派出接替所任防务之部队到达后，即开至石家庄附近休整半个月，即向太原开进。

这将是华北战场的最后一战。

早在 1948 年 10 月，徐向前同志就指挥华北第一兵团（1949 年 1 月 15

日以后改称十八兵团）包围了太原。至 11 月底，他们已陆续攻占了许多外围

要点。为了策应平津战役，中央决定对太原实行“围而不打”，争取在 1949 年春天解决问题。

阎锡山为了显示他死守太原的决心，又是打棺材，准备“抬榇死战”，又是备毒药，似乎要效法希特勒，实际上，这正暴露了他色厉内荏的本质。

而我军则是胜利之军。用战士们的话说，“老大哥把太原的饺子包好了，就等着我们上去会餐了。”这是多么高昂的士气啊！

但是，这时候有个问题：我们第二、三兵团都要溶编一个原驻北平的国民党整编军，这需要时间；而中央军委要求我们尽早出发。为了解决这个矛盾，我们“杨罗耿”于 2 月 14 日致电军委请示。

按原规定华北二、三兵团均应于十九日或二十日出发，但两个兵团均各需溶编一个由北平出来的国民党整编军，现尚未到手。因此，时间似乎仓促一点，是否可稍为推迟，请军委规定即示，以便准备。

2 月 15 日，中央军委和毛主席电示：

两兵团如等候溶编国民党军，则需时将甚久，攻取太原后又要休整。因此，不要等候溶编，应派出溶编部队之干部率领溶编部队跟进。两兵团则于十九日按时出动，三月上旬到达太原附近，争取于三月中旬解决太原问题。

于是，我们按命令离北平出发，向石家庄集结。3 月份，我们从石家庄向太原开进，经井陉、阳泉、寿阳、榆次，到达太原附近。这一路我们个九兵团真是浩浩荡荡，红旗飘飘，战车隆隆，气势非凡。兵团新组建的炮兵团，也给我们增添了军威。

一到太原前线我们就去看望徐向前同志。他当时身体不大好，但是仍在抱病指挥着太原战役。一见到我们，徐老总就风趣他说：“欢迎十九兵团来！咱们一同来打我这个老乡吧。”原来，徐向前同志是山西丘台县人，阎锡山也是五台县的，所以称作“老乡”。

4 月初，我们华北野战军“兄弟三个”（第十八、十九、二十兵团）汇集太原周围，加上第一野战军的第七军（即西北野战军七纵）、第四野战军的炮兵一师和晋中军区部队，共二十五六万人。

太原是山西首府，历史上叫并州，位于晋中盆地北部，西濒汾河，东面和北面都有山岭起伏，地形险要。阎锡山在这里盘踞了 30 多年，是军阀割据时间最长的。市内有兵工厂、机械厂和钢铁厂等数十个重工业工厂，阎锡山

依靠这些工厂制造枪炮，作为他镇压人民、维持其土皇帝宝座的本钱。早在抗日战争爆发前，太原就修有永久性防御工事。抗战胜利后，阎锡山以留用“技术人员”的名义，收编日寇战俘 3000 多人为“军事顾问”，增筑了数干个碉堡，对城防工事进一步修复加固，因而使太原成为坚固设防城市，在国民党中被称为“反共模范堡垒”。

蒋介石为保住这个反共堡垒，在我十八兵团围攻期间，曾从西安空运第三十军军部、第二十七师和第三十师八十九团等共 1．1 万余人增援太原，加上阎锡山在太原城内郊外到处抓丁，强迫民众为他充当炮灰，逐渐恢复在前阶段作战中被我十八兵团打垮了的部队，并新编一些部队，从而拼凑了由 13 个步兵师、3 个总队、5 个特种兵师以及一些保安团、民卫军组成的守城部队，总兵力约 10 万人。其中包括被阎锡山收编的日寇官兵 1000 多人。敌人还组织了一个规模庞大的“战时动员工作团”，专门从事抓丁、拉夫、掠夺、杀人。敌人还编有 300 人的手枪营和有 9 辆轻型坦克的坦克营，负责保护总部。

尽管以徐向前同志为首的太原前线总前委遵照中央军委指示，争取按照“北平方式”来和平解决太原问题。在南京的国民党代总统李宗仁，听了阎锡山的汇报后，迫于形势，曾表示愿意按“北平方式”和平解决太原问题。但阎锡山这个人很善于遥控指挥，他在几十年行伍生涯中，不乏这样的先例。现在，他在南京遥控太原，指挥其部下一面打出免战牌，一面又在城里大肆叫嚷“凭坚死守”。

关于太原问题的和谈破裂。4 月 17 日，军委和毛泽东同志复电太原前线总前委，同意所报作战计划。电报里特别指出：“你们觉得何时发起打太原为有利，即动手打太原，不受任何约束”，这里所说的“不受任何约束”，意思是和平解放太原己无可能，可以放手地打。

19 日，我们兵团领导同志到总前委所在地即十八兵团司令部开会。会上，明确了战斗分界线和协同事项，同时，总前委宣布了中央军委关于人事方面的命令：徐向前为总前委书记、太原前线司令员兼政委，罗瑞卿调任总前委副书记兼太原前线副政委，周士第为总前委副书记兼太原前线副司令，罗瑞卿同志还兼任十九兵团政委（太原战役后调李志民同志任十九兵团政委），司令员仍为杨得志，我仍任副司令员兼参谋长。

4 月 20 日，太原外围清扫战开始。

阎锡山将太原外围划分为北面、东北、东南、南面和西面 5 个防区，将其总兵力的约 80％部署在外围防区。

总前委将我攻城部队的任务区分为：十八兵团从东面进攻；十九兵团从南面、西面进攻，并负责攻下东南角的双塔寺；二十兵团及第七军从北面进攻。

当时各兵团所属纵队已改编成军，我们十九兵团下辖第六十三、六十四、六十五 3 个军。我们将六十四军和晋中军区部队部署在太原西面。进攻开始后，他们和从西北面进攻的第七军十九师一起，沿汾河西岸分两路向敌人猛攻，指战员勇猛作战，频告得手。六十四军健儿们在百多门火炮的掩护下，连续攻占南屯、南上庄、新庄、沙沟等点，在敌人的西面防区打开了缺口。接着，又攻占了敌六十九师师部所在地小上庄和敌西面防区指挥部所在地大王村，击毙敌西面防区总指挥、第六十一军军长赵恭。

到 20 日晚 9 时，西面外围的战斗胜利结束，我军将守敌六十一军军部、六十九师、七十二师、工兵师和“坚贞师”全部歼灭。只有敌八十三师因在

我发起进攻之前就逃入太原城内，侥幸多活了几天。

在南面，我六十五军和六十三军分别和守敌六十六师、七十三师交手，战斗达到白热化程度。垂死的敌人施放了毒气，但也不能逃脱灭亡的命运。经过激战，敌六十六师全军覆没，七十三师损失惨重。我军在扫清了南面的敌外围据点后，下午 5 时，六十三军会同六十二军的一八六师包围了东南角上的双塔寺。

双塔寺“要塞”是敌东南防区总指挥部所在地，为太原东南面的屏障。敌人在该处阵地上筑有三层工事和数十个碉堡，周围还有天然沟和人工壕围绕，易守难攻。守敌为四十三军军部、一个暂编师，另外还有几个团。

日晨，六十三军的一八七师和一八九师对双塔寺守敌发起总攻。我们炮兵团的尊尊大炮，瞄准了敌人。我命令炮兵：狠狠打！但是只准打塔周围的工事、碉堡，把敌人的通讯设备、交通壕、火力点统统打烂，不准打那两个塔。我们的大炮“发言”了。那么多炮，打得那么准，摧毁了敌人的地面工事、高堡，而双塔寺内未落一颗炮弹。这样，这座有着许多碑刻的明代古刹双塔寺，就在密集的炮火中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接着，进攻部队乘势冲击，突破外壕后，爆破突击手们以连续爆破摧毁了敌人的地堡群。我军占领了塔西南部的阵地后，接着进行迂回包围，穿插分割，直捣敌人核心工事，全歼守敌，生擒敌东南防区总指挥、第四十三军军长刘效曾。

与此同时，第十八、二十兵团的勇士们也相继扫清了北面、东北和东面的敌外围据点。

太原的城防，被敌人吹嘘为“百里防线，固若金汤。”但是，它的外围防线已被我军摧垮，80％的守敌已被歼灭，遍布城外、特别是集中于南面、西南面的数千个碉堡已被摧毁，现在敌人只有依靠残部守卫四面被围的危城。为了给敌人一条生路，我军于 22 日向城内守敌发出最后通牒，令其立即投降。但是，至死不悟的敌人仍然负隅顽抗。于是，我军一方面颁布缉拿守敌头目梁化之、孙楚、王靖国和日寇头目今村中将、岩田少将等战犯的命令，一方面准备攻城。

我们兵团部署第六十三军攻击城东南的首义门，第六十五军进攻城西南的大南门，第六十四军和晋中军区部队进攻城西面的水西门。

日晚，兵团部接到前线司令部发来的攻击令。杨司令员和我研究后决定由罗贵波同志率领独立旅对西门的守敌作牵制性进攻，由六十三军首先主攻首义门。

我们指挥部已移到双塔寺。双塔寺距首义门不远。首义门上的守军是阎锡山的所谓决死队。他们仗着有自己的兵工厂，把枪弹、炮弹像水泻般地往下打，我军几次攻击，均未得手。我们计算了城墙高度，确定火焰喷射器可以喷射到城楼上，就下令把 1945 年在张家口缴获的 4 具日本的火焰喷射器抬来。

4 具火焰喷射器很快前出到攻击位置，各尖刀队一个齐射，压住了城墙上的敌军火力，操作手奋勇向前，4 条火龙飞上首义门。顷刻间，猖獗的敌人呼爷喊娘，死的死，逃的逃。接着，一八八师指战员迅速登上城墙，攻占了首义门。

这时，西面的我军也发起了进攻。六十四军的五七四团在水西门和旱西门之间奋勇登上城墙，然后打开水西门，使主力部队如怒潮般冲入城内。

在大南门，我们的大炮正在“啃烧饼”，数十门榴弹炮抵近射击，炮口

摇平，对着女墙打集火射击。那可真是一炮一个洞，一炮一层砖。一排排炮弹从上到下，一层一层地把城墙炸开、掀走，不到 10 分钟，城墙上硬是开出一个可进四路纵队的大口子。硝烟未散，六十五军的战士们已经呐喊着冲进去了。

各路指挥员纷纷报告得手，请示攻击方向，我们回答：六十四军沿街向东，接应十八兵团和第七军，其余部队冲向市中心“绥靖公署”——阎锡山的老巢。

24 日晨，我军三个兵团的主力汇集太原市中心，包围了“绥靖公署”和“省政府”，仅用不到半个小时就占领了太原守敌的指挥中心，击毙了代理阎锡山行政职务的特务头子梁化之，活捉了敌十五兵团司令孙楚和十兵团司令王靖国。那个手枪营也全部被我们俘虏。

是役，仅我们十九兵团就俘虏敌军 3 万余人，缴获了 300 多辆卡车、电

台 200 多部，连阎锡山“绥靖公署”那些漂亮的小卧车，也完好地缴获了。接着，我们按照中央军委和毛主席来电中“十八及十九兵团改隶第一野

战军建制，尔后行动整训及补给等统听彭德怀同志指挥区处”的指示，离开了华北战场，踏上了解放大西北的征程。

（摘编自：《耿飚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 1991 年版，

第 526—538 页。作者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九兵团副司令员兼参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