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的光芒

在一个春意浓郁的黄昏，我来到了延安。

刚刚走进联防司令部的窑洞，就收到一份重要文件。用马连纸制作的封面上，清晰地油印着“政治报告”四个大字。这是毛泽东同志准备在党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作报告的初稿，事前发给代表们阅读，征求大家的意见。

顾不得安顿住宿，我一口气把文件读下去。政治报告的一字一句，都紧扣着我的心弦，越看越有味，越看越人神。正看得起劲，忽然有人说：“该点灯了。”这时，小小的窑洞里，几乎已经没有光亮；然而，我手中的文件好像放射着万道霞光，照亮了我的眼，也照亮了我的心。那天夜晚，我反复地读它，读了很久。

还在 1940 年春天，我在晋西北的时候，就看到其他地区的七大代表陆续路过那里到延安来。我们一二○师也选举了自己的代表。当时听说党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快要召开了。可是后来上级告诉我们，会议要延期举行。事后才知道，为了开好“七大”，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进行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加强与扩大了中央党校，集中大部分已经来到的代表到党校学习。1941 年春

天，首先在党校发起，紧接着在全党范围内展开了伟大的整风运动。党中央又组织了中央学习小组，负责研究党的历史上的两条路线的问题。在整风学习的基础上，全党高级干部也在 1943 年冬学习了两条路线的问题。 1945

年 4 月，党的六届七中全会通过了“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所有这些，都为开好七大做了充分的准备。这时正值抗日战争即将取得最后胜利的时刻，我党已有了空前的发展，原来的代表名额，已经不能适应当前的形势，中央决定增补代表。就在这次补选中，我也荣幸地当选了。

1945 年 4 月 23 日下午，党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正式开幕了。

走进杨家岭中央礼堂，首先看到两面红艳艳的党旗，高悬在主席台上，领袖像挂在红旗的正中间。主席台的陈设，朴素庄严，只有几张条桌和十来把木椅。台下横列着几十排长长的木制条椅，那便是代表的席位了。后面墙上写着“同心同德”四个大字，两侧墙上的标语是“坚持真理”，“修正错误”。最惹人注意的是主席台顶端的横联，红底镶着黄字：“在毛泽东旗帜下胜利前进！”

看了这条横联真叫人百感交集。走了不少曲折的道路，终于使我们懂得：只有在党的正确路线的指导之下，革命事业才能蓬勃地向前发展；而党的正确的路线又是来源于马克思列宁主义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毛泽东思想。这是我们党和我国人民经过长期革命斗争探索出来的结论，是党与中国人民伟大的胜利！

大会在庄严的国际歌声中揭幕。会上，毛泽东同志致开幕词。开幕式举行后的第二天，毛泽东同志代表党中央委员会作政治报告。接着，大会听取了朱德同志的军事报告，刘少奇同志修改党章的报告。经过小组和大会讨论，最后大会批准了政治报告和军事报告，批准了新的党章，选举出新的中央委员会。

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始终洋溢着非常民主、非常团结、非常融洽的气氛。大会的每个报告、决议文件，不仅事前均经中央做了充分的准备，而且还经过全体代表，各代表团小组、代表团会议详尽地讨论，提出意见，加以修改。大会主席团尽一切可能让每个代表均能发表自己的意见，就是那些因故不能到会的同志，也要请他们用书面发言方式表达自己的意见。记得关向应同志当时在中央医院养病，不能参加会议，毛泽东同志就要贺龙同志常常去看他，将会议进行的情况不断告诉向应同志，并征求他的意见。这样，就使大会的每个决议和报告更臻于完善、丰富、生动、正确。在选举中央委员会时，也是经过充分的酝酿讨论，才进行正式选举。经过这样严肃、慎重选举产生的新的中央委员会，当然是完全能够代表全体党员的意志而为全党所一致拥戴的最坚强、最有力的无产阶级的战斗司令部。由于大会高度地发扬了无产阶级式的民主，在小组讨论中，人人能各抒己见，个个畅所欲言，有坦率诚恳的建议与批评，也有发自由衷的自我批评，更多的是以亲身的经历生动地证实了遵义会议以来党的路线、方针、各项具体政策的正确性。在一些具体问题上，难免也有争论，但是一旦是非辨明之后，又能很快地统一起认识来。对待问题是一切从全党出发，从全局出发，坚持原则，修正错误，充满了对党负责的精神。

为了指导会议的进行，在小组讨论期间，毛泽东同志经常参加各小组的会议。他到小组，非常注意听取同志们的发言，从中吸取经验，发现问题，有时也作一些启发诱导，让大家更深一步地去思考。他讲问题时总是那样深

入浅出，通俗易懂，并夹着一些具有风趣的比喻。所以，每当毛泽东同志去哪里参加会议，哪里的会场上总是非常活跃。记得在小组酝酿提中央委员候选名单时，有个小组对于要不要考虑“山头”的问题，出现了两种不同意见。有的同志主张应该取消“山头”，有的同志主张还需要照顾“山头”。当时毛泽东同志也在场，他听完两方面的意见以后，讲了一下他的看法。大意是：我们要反对、要消灭的只是“山头主义”的错误倾向；我们之所以要反对它、消灭它，是因为它是妨害我们党的团结与统一；至于“山头”，它是中国革命具体历史条件形成的，在革命历史上曾起过一定的作用，它是一个客观存在着的东西，不能简单地宣布取消了事；我们的原则应该是“承认山头，削弱山头，最后再消灭山头”。他还表示：这仅仅是他自己的一点意见，至于这样做好不好？请大家再考虑一下。后来别的小组内也同样提出了这个问题，于是在一次大会上，毛泽东同志为这件事专门讲了一次话。

党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表现出的这种非常团结的气氛，来源于伟大的整风运动，我们当时把它叫做整风精神。在整风精神的感召下，许多犯过错误的同志，心悦诚服地接受了党的教育与同志们的帮助，回到了正确路线上来，有的人和我们坐在一起参加七大了，还有的人选进了新的中央委员会。经过整风运动，全党在毛泽东思想的旗帜下，达到了空前一致的团结。党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所表现出的，正是：“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纪律，又有自由，又有统一意志，又有个人心情舒畅、生动活泼，那样一种政治局面。”毛泽东思想开出整风运动之花，结成“七大”之果。

这次大会批准了“论联合政府”提出的党在当前革命阶段的总路线。总路线的基本内容就是：“放手发动群众，壮大人民力量，在我们党领导下，打败日本侵略者，解放全国人民，建立一个新民主主义的中国。”同时又通过了党在新民主主义时期的一般纲领和具体纲领。《论解放区战场》，详细阐明了人民军队，人民战争的正确的军事路线；《论党》，为我们制定了一条保证贯彻执行党的总路线的正确的组织路线。

虽然总的方面是一片大好形势，但在我们争取全国性胜利的斗争中，困难仍然很多。5 月 31 日下午，毛泽东同志在总结报告里，再一次强调了这个问题。那次报告，讲得非常深透，使人久久难忘。毛泽东同志告诉我们：任何事情都有好坏两种可能性，我们要放在最坏的可能性上去想问题，去做准备。他又一次提醒全党注意内战爆发的危险。他教导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千万不能对国民党反动派及其主子美帝国主义抱有丝毫的幻想；我们一面要尽力设法制止内战的爆发，或者推迟它的爆发，但主要的应该是做好一切准备工作，随时准备以武装斗争的方式坚决保卫人民胜利果实。

在报告中，毛泽东同志详尽地估计了如果爆发内战可能引起的种种困难，提出了一系列的方针与斗争策略。根本的方针仍然是放手发动群众。毛泽东同志对这一方针的反复论述，使我们深刻地领会到它的重要性。放手发动群众，壮大人民力量，这就是组织我们的战斗队伍。敢不敢放手发动群众，也就是敢不敢组织强大的战斗队伍去进行革命的问题。毛泽东同志说：手本来是我们自己的，为什么发生放不放的问题呢？因为我们旁边还有个蒋介石，他不要我们放手发动群众。这是历来就有的问题。蒋介石不让我们放手，汪精卫不让我们放手，陈独秀就不放手，结果大革命失败。在抗战时期，我们就是放手发动群众，就壮大了力量，取得了胜利。这个方针，我们永远也不能改变。

在那次报告中，毛泽东同志英明地预见到革命形势的发展变化，适时地提出了革命转变的问题。如游击战转到运动战，乡村转到城市，减租减息转到耕者有其田等等。他要我们认识这种转变的必要性与可能性，要自觉地准备这种转变，以免在转变关头犯“左”或有的错误。

6 月 11 日，大会闭幕了。毛泽东同志在闭幕词中，把这次会议誉之为“胜利的大会”、“团结的大会”。我们要说：胜利——毛泽东思想的胜利，党的团结的胜利，中国革命由胜利走向更大的胜利；团结——全党在毛泽东旗帜下的伟大团结。胜利加强了团结，团结取得了新的胜利。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就是在七大的光芒映照下缔造起来的。

（作者杨秀山，选自《星火燎原》（七），人民文学出版社 1963 年版，第 429 一 435 页。作者当时为中共“七大” 代表，1955 年被授予中将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