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庄遇险

书记处会议结束后的一天早晨，毛主席吃了安眠药刚睡下不久，城南庄北边的山顶上，突然响起防空警报。我的心里特别紧张。这里离北平很近， 军区大院有一排一排整齐的平房，目标也很大，而且离防空洞还有 100 多米远的距离。如果行动迟缓，那将是很危险的。

我们急忙跑到了毛主席的住房跟前，还没有决定怎么办，就看见 3 架敌机飞到了城南庄的上空，转了一个圈，就吼叫着向北平方向飞去了。

我判断敌人很可能会来轰炸城南庄，应该马上叫醒毛主席，请他赶快到防空洞里去，可毛主席吃了安眠药睡下不久。叫醒他吧？敌机如果一时不来轰炸，就要影响他的睡眠。不叫醒他吧？万一敌机来轰炸怎么办？这时，聂荣臻司令员派范秘书来和我们商量，决定暂不叫醒毛主席，先做好一切防空的准备工作，把人员组织好，把担架政在门口，如果敌机来轰炸，就抬上毛主席往防空洞跑。

我还把人作了临时分工，有的留在门口，注视着天空；有的从毛主席住房的门口往防空洞那里跑，看这段距离需要多长时间。我们跑了一趟，看了看表，用了两分多钟。我想，如果抬着毛主席跑，大概 3 分多钟的时间就够了。

上午 8 点多钟，北山上的防空警报又拉响了。我立即采取了果断的措施， 急忙推开房门走到了毛主席的床前，一边喊一边扶他坐了起来。

毛主席最不满意别人打扰他睡觉，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嘛？”

我说：“主席，敌机要来轰炸了，刚才已经来过 3 架侦察机，现在防空警报又响了，请主席赶快到防空洞里去防空。”

“敌机丢了炸弹没有？” “刚才是侦察机，没有丢炸弹。轰炸机一来，就会丢炸弹的。” “给我点支烟吸。”

这也是他的习惯，起床后先抽上一支烟。

还没容我想点不点烟，就听见江青在外边喊，“快！快！飞机下来了！ 飞机下来了！”

我顾不上让毛主席吸烟，也来不及和他多说什么，果断地对石国瑞、孙振国和李银桥说：“快走！快走！”我们架起毛主席就往屋门外跑，顺手往他身上披了一件棉衣。

刚跑出屋门，迎面碰上聂荣臻司令员。他正在吃早饭，听到警报声就来了。见到我们就大声喊：“快呀！快呀！飞机要丢炸弹了！飞机要丢炸弹了！”本来，我们是想叫毛主席躺在担架上。因为已经听见飞机的吼叫声，担

心来不及就扶着他往防空洞跑去，披的那件棉袄也掉了，跟在后边的同志只

好拣起来跟着跑。敌机丢下的炸弹在大院爆炸了，升起滚滚的浓烟。

一见敌机丢了炸弹，我们跑得更快了。毛主席不想跑，他说：“放开我！ 不着急，它轰炸的目标是房子，我们出了院子就安全了。”

“快呀！敌机又丢炸弹了！”聂司令员边跑边催促。

我们这些平时最听毛主席话的人，此刻也不能听他的了，架着他继续跑。快到防空洞的洞口时，又听到了一声巨响。

到了防空洞的洞口，毛主席便站在那里不动了，回身看着军区大院。我们怕他着凉，给他穿上了棉袄。

“看，我一来敌机就把你的大院炸了。”毛主席这时还和聂司令员开玩笑。

聂司令员可顾不上开玩笑了，催促说：“主席，快到防空洞里去吧。” “好。”毛主席嘴里这么说，但还是站着不动。

聂司令员又说：“主席，快进防空洞吧。” “等一等。在这里保险，飞机的炸弹炸不到这里，在这里看飞机丢炸弹

最清楚。”

“主席，你必须离开这里，我要对你的安全负责！”聂司令急了。

毛主席看看聂司令还未完全镇定的惊慌神色，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任性，才转身进了防空洞。

敌机丢完炸弹，吼叫着往北平方向飞去了。

我们回到大院，发现毛主席住房的附近落的是几颗杀伤性炸弹。屋里飞进了不少弹片，两个热水瓶也被震坏了，倒了一地水，还有些家具也东倒西歪。看到这些，我真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及时地硬把毛主席架走，哪怕再晚半分钟，后果也是很难设想的。

事情发生后，聂荣臻司令员考虑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找来军区保卫部的许建国部长，询问了有关情况。

“飞机轰炸时，有没有敌特活动？” “现在还没有发现敌特活动。今天飞机轰炸，肯定有坏蛋告密。主席、

副王席、朱总司令、任粥时等中央首长在这里住了好几天，敌人肯定是得到了情报才来轰炸的。房子炸坏了几间，人没有受什么损失，还好。”

“其他房子完好无损，只把主席住的房子炸毁子。看来是有坏蛋告密。要抓紧破案。”

据后来查的结果，这次敌机轰炸，确实是有坏蛋告密。

那天，毛主席、周副主席、朱总司令、任弼时、陈毅、粟裕、李先念、张际春和李涛等首长来晋察冀军区司令部开会时，军区后勤部所属大丰烟厂的副经理、特务分子孟宪德，就急急忙忙到了军区司令部小伙房司务长刘从文的家里。他们密谋后，把情报送到了保定的特务机关，保定的特务机关又向北平的特务机关作了报告，这样，敌人才派飞机来轰炸的。

还是毛主席等中央首长到达城南庄之前，刘从文就被特务分子孟宪德拉进了特务组织，他们曾经企图谋害聂荣臻司令员及其他军区首长。孟宪德把毒药交给了刘从文，叫他把毒药放在聂荣臻司令员等军区首长的饭菜里，因为怕被发现，当时没有敢下毒手。毛主席等中央首长到达军区司令部以后， 为了保证中央首长的绝对安全，聂荣臻司令员专门派可靠的人给中央首长做饭，并且采取了防范措施。这样，特务分子也就无法实现毒害毛主席等中央首长的罪恶阴谋。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送情报，让敌人的飞机来轰炸。

此案破获以后，由华北军区政治部副主任张致祥主持召开公审大会，枪毙了那两个罪大恶极的特务分子。

“现在让主席到哪里去住呢？”许部长问。

聂司令考虑了一会，说：“还是到花山村一带去住吧。那里的空气好， 就是条件差一些，不过山高沟深，好防空。给主席临时安排一个住处，搞得好一点。”

第二天，聂荣臻司令员向毛主席说了他的打算。

毛主席说：“到哪里去住我都没有意见，由你安排就行了。不管条件怎么样，总比在陕北打游击好多了。”

去花山村之前，毛主席又到他原来往的地方看了看。往大院里走的时候， 有的同志说，在院墙外边有一颗没有响的炸弹。

“对，我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丢在那里的炸弹没有爆炸嘛。走，咱们看看去。”

我说：“不要去了，那有什么好看的。” “你这样就不对了，你们能看，我为什么就不能去看呢？” “敌人丢的也许是定时炸弹。” “是定时炸弹也不怕。敌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现在就去看炸弹呢？没有

事，你们不要有那么多的顾虑。”

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一个深深的大坑，没有响的炸弹像死猪一样，一动不动地呆在坑里面。

毛主席说：“敌人不愿意叫我们在这里住，那就再搬个家吧。可惜，他们的目的没有达到，他们失败了。”

在路上，我对毛主席说：“花山村在山里，很隐蔽，房子也不错。” “聂司令员不会亏待我们的，他安排的地方，一定不错。”

聂司令员笑着说：“条件差一些，环境还可以。有山有水，适宜休息。” 走到大院门口，我指着哨兵对毛主席说：“在敌人的飞机丢炸弹的时候，

我们警卫班里的哨兵和带班的两个同志都一直坚守在岗位上，他们利用院内的流水沟作俺护，没有受伤。”

“很好嘛。敌人没有什么可怕的，丢了几颗炸弹就跑了。看来他们是没有炸弹了。如果他们的炸弹多，又发现了我们这个目标，就会把这里炸平。这样，他们才好到蒋委员长那里去领功受奖呀！这次来了几架飞机，才炸坏了两间平房，连个哨兵也没有炸到。这说明他们确实没有办法了，只能等着我们去收拾他们了。”

太阳偏西的时候，在聂荣臻司令员的陪送下，毛主席到了花山村。

这里山清水秀，有一条小河从村中穿过。在小河南面的一座山根下边， 有几间宽大亮堂的平房，毛主席就住在这里。

（摘自阎长林：《警卫毛主席纪事》第 291—296 页。）

1. 一次未执行的“特殊任务”

1948 年 4 月 15 日，接到聂司令员电报，指定要我立即到阜平县城南庄军区司令部，说有要事相商。我于 4 月 16、17 日，乘汽车赶到。

阜平，当时是晋察冀中央局和晋察冀军区所在地。它位于太行山北部、晋冀两省交界的地方，1937 年抗日战争爆发后，聂荣臻同志率领八路军一一

五师独立团及骑兵营等部共 2000 多人，挺进敌后，建立了晋察冀抗日根据地。1940 年，根据地有了很大发展，抗日战争胜利后，又发展到包括山西、河北、察哈尔、热河、辽宁 5 省各一部的广大地区，阜平成了根据地的中心。

1947 年，晋察冀军区司令部驻进阜平城南庄。

一进军区司令部的门，军区参谋长赵尔陆同志就对我说，毛主席来了， 他有事和你商量。

我立即洗脸、吃饭。之后，聂司令员带着我和赵尔陆同志去见毛主席。毛主席和聂司令员合住一个院子，中间有一个过厅，毛主席住东房，聂

司令员住西房。我跟着聂司令员走进毛主席的卧室。

毛主席当时已经休息，半坐半躺，和我握了手，说：成武，你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我一边回答，一边瞅了瞅毛主席。看来，他身体不大好，有些消瘦，但精神很好。看到他，我非常兴奋。我已经 11 年没有见到他了。在这以前，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红军大学毕业典礼上，那次他出席了毕业典礼，比现在要年轻得多，身体也好得多。毛主席真够辛苦的了！八年抗战刚刚胜利，他又以一身系国家安危，不畏风险，深入虎穴，去重庆同蒋介石谈判。全面内战爆发以来，他指挥全党全军打了数以百计的大小战役，在大西北的窑洞里度过了那么多的不眠之夜。特别是敌人发动重点进攻以后，他留在陕北，带着一个精干的指挥机构，在陕北高原上与胡宗南几十万大军周旋， 指挥一野，指挥全军粉碎敌人的重点进攻，歼灭了大量敌人，致使战局基本改观。为了加强指挥全国的解放战争，他才离开陕北，来到晋察冀。他为了中国革命，操心劳力，身体有了很大损伤。

我坐下后，毛主席问了部队的情况。他谈笑风生，非常兴奋。关于打大同、打集宁、清风店战役和石家庄战役，大的情况他都知道。对于一些具体问题，他也很感兴趣，问得很详细。

我一一作了回答，在汇报部队情况中，着重谈了刚刚结束的出击平绥线和察南战役的实施情况和经验教训。

毛主席听完我的汇报，给我谈了当前的大好形势。他说，解放战争已经转入到一个新的进攻的阶段了。南线，刘邓大军强渡黄河，过陇海路。陈粟大军转入鲁西黄河南岸和豫皖苏地区。陈谢大军也渡过黄河进入豫皖鄂地区。北线，东北我军从去年春季攻势以后即转入反攻，经过夏季攻势和秋季攻势，东北敌人被孤立在长春、沈阳、锦州 3 点。陕北我军在沙家店消灭敌三十六师以后，也转入了反攻。晋察冀我军取得大清河北的胜利后，又取得清风店、石家庄的胜利，也转入了进攻。如今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敌人处于被动地位。

毛主席说完这些以后，提出了新的具体任务：让我负责，选一个我熟悉的、战斗力最强的师，由我带着，准备护送他到东北去。

在高度兴奋中，不知不觉已经是夜间 12 点多钟了，我们这才离开。

我在军区司令部住下，聂司令员、赵参谋长和我连夜商量，挑选执行这项特殊任务的部队，决定调战斗力很强的第二纵队第四旅前往。挑选这支部队护送毛主席，我们是放心的。

接着，我们又研究了行动路线，选择了过平绥铁路的地点。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又到毛主席那里，报告了我们昨夜研究的情况， 毛主席表示同意。我问他还有什么指示，他说没有了。我这才离开了城南庄。

我乘坐汽车，经曲阳、唐县、易县、涞源，回到“野司”驻地广灵县暖泉镇，即向“野司”前委汇报了在毛主席那里接受的任务，汇报了毛主席询问的各种情况。我们对护送毛主席的任务进行了慎重、仔细、认真的研究， 统一了意见，然后呈报毛主席和聂司令员。

过了十几天，毛主席来了个电报：同我谈的任务撤销。

后来我从聂司令员那里知道，当时毛主席身体不大好，斯大林邀请他去苏联疗养。他原拟由我带一个旅护送他到东北，他从东北转赴莫斯科。关于这件事，毛主席曾与聂司令员商量，征求聂司令员的意见。聂司令员认为斯大林相邀固然是一番好意，但在那时还是不去为好。毛主席经过斟酌，决定不去苏联了。

毛主席在城南庄期间，召开了座谈会，研究、部署了 1948 年土改和整党工作，还和晋察冀、华东军区负责同志研究了军事形势和作战部署；提出了召开政治协商会议，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主张。5 月 16 日，他移居花山村， 后来到了西柏坡。

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到来，更加强了对华北的领导。毛主席这时做出关于反对无政府、无纪律的指示，号召学习马列主义，反对“左派”幼稚病。这些指示，对部队建设，对夺取解放战争的最后胜利是有着巨大意义的。

毛主席的到来，他直接培养和指挥华北的部队，把华北部队放到全国一盘棋的重要位置上，实施战略指挥，使我们能在夺取最后胜利当中做出自己的贡献。

从毛主席到晋察冀，到全国革命的最后胜利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在中国历史上发生了史无前例的变化。他身在晋察冀火热的斗争前线， 总观全局，统率全军，展开最后的决战。

（节选自《杨成武回忆录》（下），解放军出版社 1990

年版，第 150—154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