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攻势占汉城

1950 年 12 月初的一天，暮色深沉，狂风大作。西线敌人狼奔豕突，向

三八线撤退。我 6 个主力军即停止进攻，集结于安州、价川、凤呜里、鲜仓里、北仓里地区休整补充，准备再战。

安排好部队休整后，彭总就和我们一道，分析当前战争的基本形势和发展前途，谈谈对下一仗如何打法的设想。

中央来电转达了毛泽东主席对朝鲜战争发展前途的看法和意见。毛主席说：朝鲜战争可能迅速解决，但也可能拖长，我们准备至少打一年。敌人有可能要求停战。但是美帝国主义必须承认撤出朝鲜，而首先撤至三八线以南， 才能谈判停战。最好我们不仅拿下平壤，而且拿下汉城。主要的是要消灭敌人，首先是全歼伪军，这对促进美帝国主义撤兵会更有力量。美帝如承认撤兵，联合国有可能在同意中、苏参加的条件下，主张全朝鲜人民在联合国监督下，选举自己的政府。但美帝和蒋介石一样，诺言、协定都是不可靠的， 故应从最坏方面着想。

毛主席关于战争有可能迅速解决，但也可能拖长，我们准备至少打一年的指示，几个人在发言中都表示受到了启发，完全同意。认为我军虽然连续取得两次战役的胜利，扭转了朝鲜战局，但敌人主力并未被我歼灭。要最后打败敌人，还须作艰苦的努力。

下一步怎么打？何时发动第三次战役？根据战争是长期的，敌人在三八

线预有准备，我军连续作战，急需休整补充等实际情况，大家的想法是第三次战役可放在明年春季。

出乎我们意料，中央和毛泽东主席要求我们把第三次战役提前到明年 1

月上半个月。毛主席在给彭总的电报中说：从 12 月初起，整个冬季我军都在休整，没有动作，则必然引起资本主义各国过多揣恻，民主战线各国亦必有些人不以为然，发生许多议论。如我军于 1 月上半个月打一个胜仗，争取歼灭伪军几个师及美军一部，然后休整两个月，准备春季攻势，则对民主阵线及资本主义各国人民大众影响甚好，对帝国主义则给以新的一击，加重其悲观失败情绪。

遵照党中央和毛主席电示，志愿军司令部赶制了新的作战计划，限各休整部队于 12 月 12 日开始向三八线开进。

12 月中旬，志愿军 6 个军和人民军 3 个军团组成的中朝人民反攻大军， 按照预定路线，向南疾进。步兵、炮兵、运输队、担架队⋯⋯滚滚人流，挤满了大路小道，拥向无数个江河的渡口。

12 月 13 日，毛主席发出关于发动新攻势的电示：一、目前美、英各国正要求我军停止于三八线以北，以利其整军再战。因此，我军必须越过三八线。如到三八线以北即停止，将给政治上以很大的不利。二、此次南进，希望在开城南北地区，即离汉城不远的一带地区，寻歼几部分敌人。然后看情况，如果敌人以很大力量固守汉城，则我军主力可退至开城一线及其以北地区休整，准备攻击汉城条件；而以几个师迫近汉江中游北岸活动，支援人民军越过汉江歼击伪军。如果敌人放弃汉城，则我西线 6 个军在平壤、汉城间休整一个时期，然后再战。

在学习毛主席指示时，我们回忆了敌人此次玩弄假停真战阴谋的来龙去脉，深感我党采取的针锋相对的政策十分正确，非常英明。

敌人遭我第二次战役沉重打击，溃退到三八线以南后，在敌人内部笼罩着一派失败情绪，引起了异常混乱。美国舆论界把这次失败称之为一场“恶梦”、“悲剧”，是继“珍珠港事件后美国最惨的军事败绩”。美国统治集团内部就其失败的责任，互相攻击。有的要撤麦克阿瑟的职；有的要撤换国务卿艾奇逊，“彻底打扫国务院”；有的议员还建议国会罢免总统杜鲁门。美国政府为了挽回败局，连续召开了一系列紧急会议，提出了各种不同的看法和主张。以麦克阿瑟为代表的一伙认为，现实的危险在亚洲，主张增加朝鲜战场的军事力量，甚至把战争的范围扩大到中国去，包括空袭中国本上内的军工企业及其设施，封锁中国海岸，派国民党军队入朝作战，并对大陆进行牵制性的进攻。蒋介石对此很积极，多次企图出兵参战。另一些人则坚决不赞成，认为欧洲是战略重点，不能因为朝鲜战争而削弱了欧洲的力量，主张放弃朝鲜，把力量集中在欧洲。美国的主要盟国英、法等国赞成这种意见。他们害怕美国把力量陷入朝鲜而削弱其在欧洲的力量，更害怕扩大战争范围，妨碍自身利益。他们主张在三八线停下来，谋求通过政治谈判结束战争。当杜鲁门声明在朝鲜战争中“不排除使用原子武器的可能”时，英国朝野大为震惊，英国首相艾德礼不得不于 12 月 4 日专门跑到华盛顿去找杜鲁门，协商两国侵朝政策。杜鲁门在会谈中重申坚持侵略战争，又不得不假意表示“准备遵循谈判途径，设法终止敌对行为”。从此，美国通过各种途径放风，说要进行停战谈判了，一场假停战、真备战的闹剧就这样开场了。

美国在鼓吹假停战的同时，却在加紧真备战。就在杜鲁门向全世界公开

宣布“准备遵循谈判途径，设法终止敌对行为”的第二天，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给各地总司令下达指示：“加紧进行全面战争的准备态势”。 12 月 14

日，美国国家安全保障会议决定，将美国保持 18 个地面作战师的计划，由

1954 年 6 月提前到 1952 年 6 月完成。 12 月 16 日，杜鲁门宣布国家处于“紧急状态”。同时决定设立国防动员局，扩大征兵计划和军火生产。

透过美国当局制造的重重雾障，我们党中央洞察其罪恶目的，进行了公开的揭露。

12 月 22 日，周恩来总理兼外交部长就联合国大会非法通过成立“朝鲜停战三人委员会”决议发表声明，揭露所谓在朝鲜停战的建议，实质上“是为着美国可以取得喘息的时间，准备再战，至少可以保持现有侵略阵地，准备再进。”声明指出：“在没有一切外国军队撤出朝鲜及朝鲜内政由朝鲜人民自己解决作基础，来讨论停战和谈判，都将是虚伪的，都将适合美国政府的意图，而不可能达到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善良愿望。三人小组——就地停战——和平谈判——大举进攻。这一马歇尔公式对中国人民极不生疏，因为在一九四六年马歇尔将军曾经帮助蒋介石如此反复地进行了一年之久，最后始宣布失败而去。中国人民在一九四六年既受过教训，又得到胜利，难道今天还会钻上这个圈套么？不会的，马歇尔将军的故伎在联合国是不能重演的了。”

12 月 19 日深夜，彭总亲自起草了给毛主席的电报，陈述他对第三次战

役的意见。他说：因为种种原因，我 8 日给你的报告中提到暂下越过三八线

作战，充分准备，来年开春再战。得知你 13 日复电后，现己遵示越过三八线作战。如无意外变故，打败仗是不会有的，攻击受阻和胜利不大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为避免意外过失，拟集中四个军首先歼灭伪第一师后，相机打伪六师。如战役发展顺利时，再打春川之伪三军团；如不顺畅即适时收兵。能否控制三八线，亦须看当时具体情况再行决定。

12 月 21 日，毛主席复电同意彭总的作战部署及方针，并强调指出：你对敌情估计是正确的，必须作长期打算，速胜观点是有害的，望设法给以说服。美、英正在利用三八线在人们中存在的旧印象，进行其政治宣传，并企图诱我停战，故我军此时越过三八线再打一仗，然后休整，是必要的。打法完全同意你的意见。感到不顺利则适时收兵，到适当地点休整再战，这个意见也是对的。

12 月 26 日，毛主席再次电告彭总：现在的形势与 11 月间的形势已经改

变了。 11 月间决定派人民军两个军团深入朝鲜南部的计划，现在应加改变。现在敌人在三十七度至三十八度线之间构筑防线，是有利于我军各个歼击的。这样就使我军能够不要走很远的路，便能找到伪军及一部美军作战， 而各个歼灭之。因此，人民军第二、第五军团如果现在插入朝鲜南部，威胁敌人后方，就有分散敌人，使敌人变更部署，不敢在三十六度线以北地区建立防线的可能。而汉城美军则有放弃汉城，集结大田、大邱一带的可能。这样，将使我军作战发生很大困难，不易各个歼灭。因此，不但人民军二、五军团现在不要深入南部，而且全军主力（包括人民军）在此次战役后，应当后退几十公里，进行休整，使美、李两军感到安全，恢复其防线，以利我军春季歼敌。战争仍然要做长期打算，要估计到今后许多困难情况。

遵照党中央和毛泽东主席的指示，彭总与金首相商定，集中 9 个军（军团）实施进攻，粉碎敌人在三八线既设阵地的防御。

在时间上，为保持战役的突然性，根据西方国家对阳历年比较重视的特点，定在 1950 年的除夕之夜发起全线进攻。

新年攻势总攻的时刻来到了！当时针指向 17 点的时候，一串串耀眼的信号弹飞向阵地上空，我们的大炮向敌人射击了。顿时，一片闪动着的红光， 带来一阵阵天崩地裂似的轰响，撕破了战场周围一片死静的空气。大炮轮流吐着长长的火舌，成群的炮弹风暴似的飞向敌人工事，在巨弹穿过夜空的嘶叫声、爆炸声中，敌阵地陷入了烟雾火海之中。江南岸在颤抖，土地在颤抖， 敌人在颤抖！

就在这一夜之间，麦克阿瑟的所谓必须固守的“三八防线”即被突破， 守敌像一群受惊的鸭子，狼狈而逃，溃不成军。

新到任不足一周的美第八集团军军长李奇微，在其回忆录中追述了李承晚军队从三八线溃逃时的真实情景：“敌人的攻势在大除夕黄昏后两小时来了。那一夜，南韩第一师和第六师的败讯，不断传进我的指挥所来。在元旦拂晓，我乘了吉普车，想去找这支溃退的部队，要是可能的话，我想设法阻止它一个劲儿直冲后方去。在汉城北几里路，我碰到了第一批败兵，他们想尽快逃到汉城去。他们把武器抛掉了，只有几个还带了步枪。我把吉普车横在路中心，阻止这条人流，然后设法找到他们的长官来。以前我从来没有这种经验，我希望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因为要设法阻止一支败军，就等于拦住一次雪崩一样。”

美军溃逃的情景怎样呢？南朝鲜《韩国战史》中也有详细的描写：“联合国军士兵扔掉了所有的重炮、机关枪等支援武器，爬上卡车向南疾驰，车上挤得连个小孩都不能挤上去了，甚至携带步枪的人也寥寥无几。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把那可怕的敌人甩掉几英里。拼命跑呀！控制不住的‘后退狂’ 蔓延开。”

1 月 2 日，枪声稀疏，敌人开始实施全线撤退，中朝部队向敌展开了排山倒海的追击。

向着汉城！前进！ 消灭敌人！前进！

1 月 4 日下午，风雨潇潇。我志愿军第五十军、第三十九军——六师和人民军第一军团进占汉城。这座重要的战略城市、商业中心和交通枢纽，又重新回到了朝鲜人民手中。

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解放汉城后，为不使敌人据守汉江南岸，控制金浦机场和仁川港口，以威胁汉城，妨碍我军春季攻势的准备，联司命令人民军第一军团留一个师担任城防，各主力部队一鼓作气，迅速渡过激流滚滚的汉江，继续追歼敌人。战斗至 1 月 8 日，中朝人民大军收复了三十六度线以北

全部城市和广大乡村，共歼敌 19000 多人。结束新年攻势。

（摘编自杜平：《在志愿军总部》，第 138—167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