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双枪兵”

1928 年 9 月底的一天，驻桂东沙田村的毕占云一个营，举起义旗，摆脱国民党反动统治，投奔我军来了。这就是毛泽东同志在《井冈山的斗争》一文中所说的：“此时湘敌驻桂东的阎仲儒部有一百二十六人投入我军，编为特务营，毕占云为营长。”

毕占云原系川军向成杰部，国民党反动派为阻挡红军进攻湘东南，临时调归湖南军阀唐生智部阎仲儒旅指挥，驻桂东沙田。毕占云深受第一次大革命的影响，来到这里，又受湘军歧视，对湘军心怀不满，对我们红军有一定的认识，尤其是朱德、陈毅同志在川军中的影响，官兵们想找出路，再加上我们在桂东的宣传，书写标语，大讲红军优待俘虏的政策。因此，他们同我们打起仗来，只是消极应付。在一次战斗中，我们俘虏了他一个连。根据毛泽东同志优待俘虏的政策和瓦解敌军的原则，我们对他们下仅不打骂、不侮辱、不杀害、个搜腰包，还特地杀了一口猪款待他们，经过三天教育后，就让他们回去了。“对敌军的宣传，最有效的方法是释放俘虏和医治伤兵”。他们回去之后，下仅揭穿了湘军对红军的诬蔑和欺骗宣传，而且还当了我们的义务宣传员，都说红军好。有的甚至还跑到毕占云那里劝其反水，参加红军。毕占云身为营长，虽饱尝军阀们大鱼吃小鱼之苦，但一下子拉到红军这边来还瞻前顾后，举棋不走，正在他走钢丝的时候，朱德、陈毅同志指示我给他写信，申明大义，晓以利害，劝其早日起义，弃旧图新，站到人民这边来。当他接到信的第三天，就带一个营的人马起义参加我们的队伍了。

接着滇军张渭，因受了朱德同志在滇军中的影响，从江西的樟树镇也带一个营起义到我们这里，后来编为红四军的独立营。

对于他们弃暗投明，毅然起义参加革命，加入红军，我们军民由衷地欢迎，热烈祝贺这支部队的新生。但是怎样改造他们呢？这在我军初创时期， 还是一个新的课题。

毛泽东、朱德同志决定同我们一起，参加变革如何把起义部队改造成为真正工农红军的实践，并把这一具体任务交给了我。

一天，毛泽东同志找我去，说：过去你在洞庭湖区搞农民自卫军时，改造过湖匪武装，秋收起义上井冈山后，又改造过王佐部队，积有点经验。这次的任务还是得由你来完成喽。一听说叫我完成这一任务，心里着实有些发愁。我沉思片刻，把两手一摊，说：不好办。王佐部队和毕占云、张渭起义部队不同。王佐同志的部队是被逼上梁山的绿林好汉，底子素，好改造。而这两支部队，除少数兵痞外，他们虽然大多数出身于劳动人民家庭，生活贫苦，有的被生活驱使，卖身当了雇佣军；但大部分是被国民党抓来、逼来当兵的。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人不当兵”。此话虽不全面，但这是对旧军队的写照。特别是吸食鸦片成风，不少人成为“双枪兵”，使他们由旧变新，由白变红，转变他们的非无产阶级思想，成为真正的工农红军，对我们来说这还是第一次。毛泽东同志笑着坚毅他说：“难是自然，万事开头难”， “我们要走出一条改造起义部队的路子来。”

我受领任务之后，着手对这两支部队的改造工作。几天以后，毛泽东、陈毅同志又来到我们营地。一见面我就叫起苦来，说：“这些兵油于到底要不要？我还是那句话，难改造。”毛泽东同志听后严肃他说：怎么不要？人家是梳妆打扮送上门来的，起义是义举嘛，不要就不吁了。不要是消极的， 要积极改造，若改造不好证明我们没本事。马克思曾经讲过，改造社会的同时还要改造人，这是与我们所进行的伟大事业相一致的。当然改造是艰巨的， 可是要记住，中国有三山五岳，地方部队、山大王多得很，对这部分人的工作做好了可影响一大片。改造这支部队的经验，将来，以至全国解放后，都是有用的。

我思想上通是通了，但怎样改造呢？我建议说：“把这伙烟鬼关他 20 天，烟枪缴掉算了。”毛泽东同志摇了摇头说：“那还行？那样办说明我们和国民党的军队没有什么区别了。是说服还是压服，两种办法，两个前途。” 于是他和陈毅同志坐下来跟我商量怎样改造这两支部队，以及改造的具体办法。毛泽东同志说，你当戒烟“所长”，从戒烟入手，在思想上打通。为此， 必须讲清我军的性质和任务、红军和白军的本质区别。这样从根本上提高觉悟，转变他们的立场和世界观。这时，陈毅同志插话说，对抽大烟还可采取“偷梁换柱”的办法，多弄点烟叶子，逐渐取而代之。同时，多搞点文体活动，这方面的时间多了，想抽烟的时间就少了。

“是说服，还是压服，两种办法，两个前途”。毛泽东同志的话，使我沉思在改造王佐部队的回顾之中，在毛泽东同志亲切关怀和直接指导下，对王佐部队改造的胜利，激励着我去完成改造这支旧军队的任务。我按照毛泽东和陈毅同志的指示和过去的经验，开始了对起义部队的改造工作。开头一段还好，过了些日子，不少人的大烟瘾犯了，哭声连夭，喊叫不已。有些烟瘾特大的，还跑到我面前苦苦哀求：“让我吸一口大烟，死了也不冤枉。” 我说：“死要死得光荣，为人民而死，虽死犹生，不能带着烟鬼的臭名死掉。现在觉得苦，等以后成为一名真正的红军战士而受到人民的欢迎时，就会觉得甜了。这一难关一定要突破！”我们把住戒烟这一关的同时，还注意改善伙食，增加文体活动时间，动员干部带头戒烟，同时特别加强了政治思想教育工作，把时事政策教育作为中心的一环来抓。此时，陈毅同志亲自给部队作形势报告，对大家教育很深。我们还讲了打土豪分田地，做群众工作，商业政策等等。到农村，请老农讲阶级教育课，弄清苦根甜源。这样一来，政治思想教育如春风化雨，点滴入土，使大家心地豁然开朗，把吸大烟与不吸

大烟提高到了红、白军本质不同上来加以认识，人民的军队只要手中的钢枪， 不要自杀的毒枪；鸦片枪是不能战胜敌人的，而只能招致失败。随之，其他劣根陋习也逐渐被改造。

为了把这两支部队彻底改造好，后来，毛泽东同志又指示我们把部队拉出去，在行动中改造，在斗争中锻炼，在群众中受教育。这样内外夹攻，上下结合，使其加速改造进程，1928 年 11 月，毛泽东同志指示我带这支部队去莲花县黄陂九都，迎接平江起义的彭德怀、膝代远同志率领的五军一部分同志上井冈山与红四军会师。于是我们利用部队经过毛泽东同志亲手开创的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来教育大家。部队每经过一个地方，我们都把这支特殊部队的情况告知地方党组织和群众，让他们帮助、教育这支部队。当经过三湾时，群众争相慰问，犒劳部队。有的群众还讲述了他们以三岁讶子去换五斗谷的悲惨事例，启发和教育我们的部队，勉励我们保卫好红色政权。人民群众语重心长的话语，滋润着每个战士的心田。毕占云同志还在这卫讲了话， 他激动他说，我们是起义过来的部队，也要在这著名的三湾改编，在这个开始奠走了新型人民军队基础的地方使我们新生。广大干部战上也深感红军和白军的本质不同，于是他们逐渐地扔掉鸦片枪，克服各种恶习。

接着又在莲花的路口打了一仗。原来这里麇集着永新北乡和莲花的反动靖卫团，据莲花县委书记朱亦岳同志报告，有 300 余敌人。我说蛮好的，这是在斗争中改造部队的好机会，也是对部队初步改造成果的检验，对送上门来的“肉”，不“吃”就不好了。我们合计了一下实力，加上赤卫队共有 800 余人，决计打他一下。当即作部署，战斗从拂晓发起，没多久就解决厂问题。大家战斗英勇，首战告捷。既消灭了敌人，又缎炼了部队，还甩掉了烟枪。但不幸的是莲花县赤卫大队长夏炎同志，以身殉职。我们正在开追悼会，忽然哨兵跑来报告，武功山那里黑压压的来了队伍。我们正在诧异，⋯⋯不是别人，正是我们来迎接的彭德怀、滕代远同志所率领的红五军上井冈山的部队。次日夜晚，我们假打莲花县城，牵制了敌人，俺护彭德怀、膝代远同志率领红五军上井冈山。

12 月中旬，我们接到毛泽东同志的信，说红五军已到达宁冈新城，要我们回去参加红五军与红四军的会师联欢大会。此后，为了进一步改造这两支部队，毛泽东同志在百忙中，还亲临部队作报告，用深入浅出的道理着重进行阶级教育，分清敌我，从根本上提高觉悟。

就这样，在毛泽东、朱德同志的关怀和指示下，使这两支部队成为真正的人民军队，毕占云、张渭部队分别编为红四军的特务营和独立营。在以后的征战中，为创立井冈山根据地和开辟湘鄂赣以及建立中央苏区的过程中， 都凝结着这两支部队的血和汗。张渭在红四军下山去开辟赣南根据地的途中，不幸为国捐躯。在长征中不少同志成为红军干部。全国解放后，我和毕占云（当时已是中将）在北京久别重逢，我们回首往事，感慨不已。他十分感谢党对他们的教育，使之迈向革命的道路。

（摘自《何长工回忆录》，第 197—203 页，作者当时任红四军三十二团党代表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