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海之战

1949 年 12 月,两广战役刚刚结束,我军立即开往雷州半岛,准备与兄弟部队共同跨海南征,解放海南岛。

海南岛是我国的第二大岛,号称“南中国海的门户”。蒋介石任命薛岳

为“海南防御总司令”,把海南行政长官陈济棠的部队和两广战役漏网的残敌共约 10 万人纠集在一起,在美帝国主义支持下,企图凭借琼州海峡与舟山、金门、万山诸岛构成一道防卫台湾的屏障,作为“反攻复国”的跳板。薛岳恬不知耻,竟以自己的臭名命海南岛为“伯陵防线”。仗着他拥有 10 万残兵,50 多艘军舰,30 几架飞机,吹嘘什么“海陆空立体防御”、“固若金汤”。每天出动飞机向我沿海轰炸,向广州、武汉骚扰。同时加紧“围剿” 我岛上的琼崖纵队。

为了实现全国彻底解放,趁敌人立足未稳,我们必须尽快地登上海南岛。可是茫茫的大海拦住了道路,我们一无海、空军,二无海上作战的经验,全国大陆刚刚解放,国民党留给我们一堆烂摊子,要想在短期内建成海、空军是不可能的,摆在面前唯一的办法是:变陆军为海战部队,用木帆船跨越海峡。

把陆军变成海战部队,完全用木船航海战胜拥有现代海空军的敌人,这不仅在我军历史上没有过,而且在世界战史上也找不到。这个空前的难题, 应该如何着手来解决呢?

毛主席适时地给我们指示了方向。主席指示说:渡海作战与我军过去所有的战役、战斗不同,必须注意潮汐和风向,必须充分准备船只,求得一次能载运足够的兵力,敌前登陆的部队,要建立巩固的滩头阵地,要能独立进攻,不依后援,要研究渡海作战的经验⋯⋯

毛主席的这些指示,成了我们行动的指南,是渡海作战取胜的法宝。我们遵照主席的指示,在中共中南局和野战军、兵团首长的统一领导下,以巨大的努力,展开了征服海洋天险的准备工作。这时摆在全军面前的真是困难重重:没有船只,没有经验,没有器材,不懂海洋气象,不熟悉海情,一句话,一切都要从头学起。而且所有的准备卫作,必须争取在 3 个月内完成, 因为每年从正月到清明,多东风和东北风,对南渡海峡最为有利,过了清明, 风向则变化无常,时而东,时而西,一过谷雨,则转为南风,逆风渡海,那是不堪设想的。而在 3 个月之内,要使一支对大海完全陌生的陆军熟悉海洋, 学会一套航海、作战的本领,义要筹备到足够的船只,真是时间紧迫,任务艰巨!

我们在军部驻地海康召开了军党委扩大会议,吸收全军团以上干部参加。会中,首先深入地学习了毛主席对渡海作战的指示,然后对木船能不能渡海作战的问题,摆开让干部讨论。通过自由的讨论,大家更进一步认清了当前的困难和有利的条件,大大地激发了干部的主观能动精神。有的同志英气蓬勃他说:“三年多,我们从松花江打到了南海边,多少困难都战胜了, 今天怎能让一条海峡挡住!”许多同志过去认为“旱老虎”下海,使不出威风,现在感到方向明确了,有了办法,增强了信心,说:“旱老虎一定要变成水蚊龙。”

军党委扩大会议,进一步坚定了依靠木船渡海作战的思想。一场海上练兵的群众运动,热火朝天地展开了。军师领导机关和团营指挥所都移到海边, 搭起草棚,同战士一块学习,一块下海。大家千方百计地搜集有关海洋知识和海战史料,访问被称为“特约顾问”、“活气象台”的老渔民、老船工。就连;日书摊上无人过问的清朝海军提督的“航海手册”和“潮汐表”,也买了来研究参考。滩头、海上,到处是课堂,打秋千,走浪桥,练摇橹,学掌帆。“要做大海的主人”这句话,响彻在每个角落。指挥员们吃着饭,也

把筷子往碗里一插当帆船,以饭桌当海,研究起航海队形来。许多人带病参加海练,劝不动,拦不住!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努力,日夜苦练,部队中基本上消除了晕船的现象,学会了一套海上行船的本领。这种奇迹使许多船老大惊叹,他们竖起大拇指说:“毛主席的大军真是神兵!神兵!”

经过上级批准和严密而紧张的准备之后,3 月 5 日黄昏,师参谋长苟在松等同志,亲自率领 800 名壮士,登上了 14 只战船。约下半夜 2 时半左右, 隐约看到远处有一片黑色起伏的山峦,这时,战士们忘记了极度的疲劳,不约而同地高呼起来:

“海南岛!”

敌人挤出最后的力量作“困兽之斗”,岸上、海上、空中的各种火器猛烈开火,企图阻止我军登陆。当整个船队进入了敌人稠密的火力网时,所有船只分不出什么指挥船、战斗船,一面猛烈射击,一面急速地前进,有如千百条火龙直向岸边冲去!当先锋船离岸有五六十米时,战士们纷纷跳下齐胸的海水,向陆地扑去。

不到 6 小时,全军登陆完毕,除少数船受伤外没有一只被击沉,没有一只掉队。这时,西南方向七八里处升起三颗红色信号弹,我琼崖纵队和潜渡部队已按计划从敌后进攻,占领了登陆地段内唯一的制高点——敌人纵深防御的枢纽阵地临高山。

海南岛东线的万宁、西线的北黎、最南端的榆林等港,军舰海轮进出邵较方便,便于敌人多路撤退,我又没有海空军可以到海上拦阻。而海拔千米以上的五指山,这时却又成了我军多路平行追击的障碍。眼看敌人就要跑掉, 群众办法多,急中生智,一个好主意出现了:组织“快速部队”超到敌人前面去。于是迅速把敌人丢下的各种汽车搜集起来,又动员了不少商车;没有司机,就到俘虏群去找,动员他们立功赎罪。很快,一支“快速部队”组成了。一个步兵营和一个炮兵连按战斗编组乘车,分秒不失,沿着公路追歼逃敌。同时,我们又命令土炮艇大队立即由海上开往北黎港堵击敌人。此时, 两个军的二梯队已陆续登陆,也立刻投入追击。步兵、“快速部队”和土炮艇一齐出动,这几乎不是战斗,而是和敌人赛跑了。

第二天上午,追上了大股敌人。灰扑扑一眼望不到头,一见我军追到, 顿时大乱,不到一小时就抓了 2000 多俘虏。跑在最前的敌人,发现我“快速部队”追击,就大肆炸桥、破路,但千般诡计也挽救不了他们灭亡的命运。桥路破了,人民群众很快帮我们修好。俘虏数字急剧增加, 2000、4000、8000⋯⋯沿途设了三四个收容站,加上自动找上门来的,迅速达到 1 万多人。

沿途两旁村庄的人民群众,听说解放军到了,挑着糖水,抱着椰子、菠萝以及熟饭团子,请战士们吃喝。五指山里的黎族同胞,挑着米、菜、鸡、狗、猫(狗、猫是黎族高贵的食物礼品)和赶着耕牛,爬过重重的山岭,赶到公路上,迎接我们的部队。不接受他们的礼品,是难以通过的。

4 月底的海南岛,已经热得出奇,中午时刻,树叶子晒得打卷。我涧的徒步追击部队,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晕倒了。从师首长到战士,脚上都打了血泡,大家都置一切艰难困苦干不顾,以疾风扫落叶之势,穷追苦赶,先在黄竹市追上敌人六十二军两个师和两个团,不到两个小时就将其全部歼灭,活捉了敌副军长罗懋勋。26 日,我步行部队几乎和“快速部队”同时赶到万宁港。成千上万的敌人正蜂拥着往舰上爬。我军的迫击炮、轻重机枪、步枪一齐开火。舰上的敌人有的被打死,有的落水;岸上的敌人则全部当了俘虏。

兄弟部队在北黎港也追上了大股敌人,全歼 1 个整师。

4 月 30 日上午,我军和兄弟部队共同到了三亚、榆林等港。迎着兽蓝的大海,把胜利的红旗插到了海南岛的最南端的海角。

(作者韩先楚,选摘自《星火燎原》(十),第 486—501 页。作者当时任第四野战军十二兵团副司令员兼军长;1955 年被授予上将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