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毛委员战斗在井冈山

1927 年 11 月，工农革命军奉毛泽东同志的命令，攻克了茶陵县城，我们占领茶陵县城后，前后打了三仗。一次是该县挨户团袭击我们的营房，被我们打退了，一次是罗定带着保安队拂晓袭击我们，也被我们打退了，第三次是国民党吴尚第八军的一个团（团长叫俞那喻）他来势汹汹，但不敢冒进。我们在茶陵住了一段时间，打了几仗，子弹不多了，仗打得很激烈时，我们正在为弹药发愁，我们的三营回来了，他们背了很多子弹。因为他们从遂川大汾与一营一连、团部分开后，到了湘南，会到了朱德同志的部队，朱德同志用计从范石生那里弄了许多弹药装备。三营一到，便把子弹分给我们，大家高兴极了。我们和三营并肩作战，一直打到晚上，敌人没有前进。我们与敌人相持打到半夜，奉命撤退。毛泽东同志从井冈山下来接我们。他得到情报，知道团长陈浩靠不住，陈浩和副团长韩昌剑，参谋长徐庶等人想拉部队逃跑依附国民党。毛泽东同志赶上我们后，召开了前委会，揭露了陈浩一伙的问题，把我们接上井冈山。

打下茶陵成立了县政府，开始是委任谭梓生当县长，他是云南人。部队没有去发动群众，县政府是老一套办法，收税、告状、过堂，陈浩他们乱搞，后来被毛泽东同志发现了，及时纠正，指示部队要发动群众，重新成立了茶陵县工农兵政府，由谭震林任工农兵政府主席，这是我们第一次建立的工农

兵政权。

部队回到井冈山后，在龙市召开了大会，毛泽东同志总结了部队打茶陵的经验教训，宣布了陈浩等人的十大罪状，我记得有一条是他们反对游击战争，主要是他们想投降方鼎英，有这个企图，并没有拖去队伍。正式把他们抓起来是在一个晚上，在龙市的一个商店里，前委开会，陈浩等人到了，讲完话后，几个士兵跑进去把他们捆了起来，送往部队看守，关在袁文才那里，以后把他们处理了。

部队真正做群众工作是从遂川开始的，开始时群众有点害怕常跟任红军后面，你走到哪里，他也走到那里，一路上群众都问：“埃先生来了没有？” 开始我们也没有经验，由军队包办，把谷子发给群众，把东西送到群众家里，照顾贫农。初来怕打开仓库被流氓抢去，流氓就会发财，把粮食送去也没有人要，因为群众害怕。毛泽东同志批评了，说这是包办式的，恩赐式的。恩赐式就是你给他，他不负责任。后来就打开仓库让群众去挑，经过你的手去发，群众不要就送上门，群众很受感动。在遂川分东西由恩赐式改变成抢夺式。当初群众还是不太敢，那些流氓、地痞就来了，我们就放手，打开仓库，由群众去抢，东西很多，一个房子要抢半天。红军筹款主要是抓土豪罚款。那次在遂川筹的款子最多，因此，在过年前我们每人都发了饷，都是发银洋。

部队做群众工作搞出经验也主要是在遂川。当时，成立了宣传队，发动群众，到处都写标语，好大的一个字，用石灰写在墙上。那时周鲁还没有来，盲动主义错误还没有在这里贯彻，因此，在遂川没有烧好多房子，毛泽东同志提出的口号是，烧群众要烧的屋，杀群众要杀的人。

苏维埃的名字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老百姓不懂，就叫埃先生，那时就是苏维埃，没有工农兵三个字，工农兵政府是在茶陵搞的，以后就没有了，都叫苏维埃政府。

月中旬，我们从遂川回到宁冈打新城。毛泽东同志亲自部署了战斗，叫朱云卿写命令，记得命令的头一句是：“与我数量相等之敌盘据新城⋯⋯”

二团袁文才的部队埋伏在新城对面山上，他们发明在洋油桶里点爆竹，乒乒乓乓响，当机关枪，四面山上埋伏了人，满山红旗，敌人被我们包围后，想突围。敌人从西门突围，开门向七溪岭逃跑，我们埋伏在那里，消灭了很多敌人。那时，我们没有攻城，也没有攻城技术。如果敌人不开城门逃，我们还打不进去，好高的城墙。在毛泽东同志指挥下，打新城取得全胜，全部歼灭了守敌，占领了新城，活捉了一个县长，然而我们部队伤亡也很多。

1928 年 3 月，湘南特委特派员周鲁到井冈山，那时，“钦差大臣”满天飞，湘南特委奉了湖南省委的命令，要把部队调到湘南去，当时湘南特委书记是陈佑魁，是个大胖子，周鲁是个书呆子，来到龙市，执行“左”倾盲动错误，说这里烧杀不烈，宣布撤销前委，成立师委，由何挺颖当师委书记，毛泽东同志当师长，后来毛泽东同志说笑话，叫我当师长，我从来没有当过师长。何挺颖也说，我没有经验，部队带不住。当时，江西省委要工农革命军留在江西，湖南省委又争着要工农革命军去湘南。毛泽东同志为此事写了个报告给中央，说我不好办，不知道听哪个的好。这个报告是我抄的，抄了二份，由湖南、江西省委各转一份给中央，另一份由姓余的交通员装在竹筒里带走，他走的时候，把缴来的金子打成一个金饼，带给中央做经费。

月中旬，工农革命军去湘南途中，毛泽东同志在酃县中村给部队上课，进行政治思想教育。上课时，毛泽东同志讲中国革命发展不平衡，大城市里

头什么叫马路、工厂⋯⋯讲得很通俗，上了几次大课，没有讲反对盲动主义，因为中央还没有命令，没有指示反对盲动主义，怎么反法，周鲁来传达意见，说这里是“右倾机会主义”，要部队将前委改为师委，他都没有表示有意见。这时怎么办呢？毛泽东同志是党员，他敢反中央吗？这是一个纪律问题。不照办可以，怎么能公开反对？公开反对是不可能的。在中村上几天大课，主要是要提高思想认识，禁止大烧大杀。那次在酃县烧了些房子。周鲁来井冈山说要饶杀，否则就是右倾机会主义。

两军会师后，我们取得了龙源口大捷。当时，二十八团迂回部队一直打到龙源口附近，正面新七溪岭没有进展，打不进去，有一个要害处通不过去。迂回部队冲到龙源口，又迫到永新县城，红军第三次占领了永新县城。龙源口一战红军取得了大胜，后来流传着“不费红军三分力，打败江西两只羊，真好！真好！快畅！快畅！”

6 月底，湖南省委特派员杜修经来井冈山（应为巡视员——原书注），硬说井冈山不搞烧杀是右倾机会主义。毛泽东同志反对乱烧乱杀，说我们只能烧群众要烧的屋，杀群众要杀的人，不能乱来。杜修经要调井冈山的红军到湘南去，说这是湖南省委的指示，说湘南形势好，要红军到那里去。毛泽东同志坚持建设罗霄山脉中段政权的计划，认为湖南敌人兵力集中，有吴尚第八军在那里，我们的部队不应该去湘南。边界特委书记当时是湖南省委派来的杨开明，他是杨开慧的哥哥，他也附和湖南省委的意见。

湘南恃委要调红军去湘南，恰巧二十九团是湘南农军，也闹着要回湘南家乡去，这种情绪又得到二十八团的同情，部队开士兵委员会会议，讨论很热烈，大家发表意见，都说要回湘南去。朱德、陈毅同志说服不了，他们来了两次信给毛泽东同志，说士兵委员会要去，主要是二十九团闹着要回湘南，没有办法。毛泽东同志回信大意是罗霄山脉中段政权的建设我们要坚持，现在形势发展很好，敌人进展很慢，我们坚持在井冈山有利于粉碎敌人的进攻，到湘南去不利，因为湘南敌人力量强大，我们部队去了以后，利于敌人各个击破，你们要争取说服二十八团和二十九团不要去湘南，要留在井冈山，坚持建立罗霄山脉中段政权。毛泽东同志是在永新西乡回信的。结果由于湖南省委和湘南特委的代表坚持自己的主张，特委书记杨开明也同意，朱德、陈毅同志未能说服部队，因此，两个团都去了湘南。果然不出毛泽东同志所料，二十九团到了郴州后遭敌围攻，农军全部失败，二十八团知道孤军深入不利，才退往井冈山，部队到达上犹崇义一带时，营 E 袁崇全叛变，竟把二十八团团长王尔琢打死了。

朱德、陈毅同志带着二十八团和二十九团在酃县九都一带时，毛泽东同志率领三十一团在永新西乡一带坚持游击斗争。

毛泽东同志和我们在永新西乡里田、夏幽一带，永新县委刘真，也在那里。贺子珍当时是永新县委的工作人员。进攻我们的敌人是湘东保安司令罗定的部队，我们的部队在前方阻击敌人，敌人不敢前进，天天来侦察，敌人走几里又退回去，每进一个地方，反动派就烧房子，我们一看起烟，就知道敌人来了，敌人连续进攻了三天，才到里田。毛泽东同志带我们住在夏幽，和敌人相隔 10 里，赤卫队在夏幽放哨，看到敌人就报告，大家劝毛泽东同志走。他说我们不走，坚持一下。10 里路敌人走了三天，第三天才进来。敌人知道了我们的虚实，攻到夏幽的坪里，没有好多兵。毛泽东同志还没有吃饭，他的勤务员吴光荣煮了鸡蛋，安了个土炮在路上，跑来叫他吃饭，一下子土

炮响了，“轰！”毛泽东同志听到炮声，叫吴光荣把饭拿来，一看是煮鸡蛋，没有吃就走。到一个地方，敌人还没有来，在一个山脚下，又叫吴光荣把饭拿来吃。我们在夏幽只有一个警卫班，约八九条枪，警卫班在山上警戒，敌人从那边上来，在山上看见了，马上打枪报告。

敌人从里田前进三天才到夏幽，敌人不知道我们的虚实，说明我们有群众基础，是个空城计。

毛泽东同志与贺子珍结婚就是在夏幽，是 1928 年四五月，热起来了，穿件单衣，结婚很简单，没有仪式，没有征婚人，从夏幽退出以后，两人就是夫妻关系了。

黄洋界保卫战时，毛泽东同志不在山上，到桂东迎接二十八团去了。当时是湘赣两省敌人“会剿”，酃县这边是湖南敌人的三个团（应为两个团—

—原书注），都在黄洋界山底下攻，爬不上来，没有打好久，我们的炮兵来了，五发迫击炮弹，响了两发，打退了敌人的进攻。湘赣两省敌人有矛盾，你进我不进，官兵之间也是对立的，那时说：“白军里将校尉等级各自不同，红军中官兵夫吃穿一律平等。”而我们守黄洋界只有一营兵力，部队又没有好多子弹，取得了黄洋界保卫战的胜利。如果当时湖南省委不把二十八团和二十九团调往湘南，宁冈的斗争局面一定更稳定，井冈山的形势一定更好。毛泽东同志带领二十一团一个营在桂东县城与二十八团会合。

三湾改编时，我被编在军官队，上山后在大井训练了一个时期，主要是搞军事训练，练习持枪，练跪、立、卧三式射击，还经常搞演讲会，大家讲，讲国际形势，国内形势，“马日事变”事件等。第二次打茶陵时，一离开井冈山我就不在军官队了，到一团宣传队当队长。宣传队有五六个人，归政治部管，宛希先是政治部主任。 1928 年 1 月，打下遂川后，我调前委当秘书。

3 月，前委改为师委，何挺颖任师委书记，毛泽东同志任师长，我在师委工作。部队实际上师为名义，就是一个团，没有师的架子，何挺颖的师委书记，也是名义而已。

我在前委当过秘书，不要想象前委有什么办公室、办公桌，像现在这样，一个机关怎么组织，怎么分工，谈不上。前委就是几个写子的，油印的。没有电话，也没有无线电发报，也没有通讯员之类，写个信还得跑路，靠自己两条腿。文件起草都是毛泽东同志自己起草，文件起草好后，就是几个人商量一下，没有什么文字圈阅那一套，简单极了。写字就是用铅笔，毛笔也很少，只有毛泽东同志有毛笔。

毛泽东同志在龙市住在一栋楼房里，有楼梯上去，他往前面，我们住在后面。毛泽东同志给中央的报告，即《井冈山的斗争》一文，就是在龙市完稿的。他起草了很久，不是在一个地方起草的。当时我是秘书，是叫我誊正复写的。住在那里还有位副官和茶陵来的三位女将，搞抄抄写写。我还记得清楚《井冈山的斗争》的报告是我抄写在很薄的竹纸上，字写得很小很密，一共写了两套。一套由湖南省委转中央，一套由江西省委转中央，是在龙市发出的。中央派来一名交通员，此人是湖南水口山工人，中央派他送信到井冈山来，住在龙市。我们送他走的时候，把文件卷在伞把子里面带走的。

1928 年 5 月，特委成立以后，前委和特委一起在茅坪办公，没有几个办事员，前委书记是毛泽东同志，特委负责地方工作，前委是军队、地方一起管。

1929 年 1 月 14 日，毛泽东同志带领部队下山。出发前的一个晚上，在

茨坪一栋房子的楼上，召开了一次前委扩大会。会议讨论出发路线，说要学历史上“围魏救赵”的办法，红军主力到赣南去，这样就可以引开敌人，解井冈山之危。因为湘赣两省敌人已经向井冈山发动第三次“会剿”。“围魏救赵”的比喻好像是毛泽东同志讲的，大家都赞成，打赣南，把敌人引出去打。何挺颖当时发表的意见最多，讨论出发走哪条路线时，研究了很久，有两条路，一条是从荆竹山走，一条是从小行州去。大家觉得要使敌人迟一点发觉，防止敌人追击，如果让敌人过早发觉，对我们行军不利。最后确定走小行州那条路比较隐蔽。部队下山时，发布了四言体布告，它是毛泽东同志起草的。

（节录自谭政：《难忘的井冈山斗争》，见《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 1987 年版，第 446—453 页。作者当时任工农革命军政治部宣传员、宣传队队长，红四军前委秘书、秘书长等职；1955 年被授予大将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