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山关前捷报传

重新确立毛泽东同志为全党全军领导的遵义会议,像春天一样给红军带来了新的希望和巨大的鼓舞。

遵义会议刚过,全军上下,求战心切。我当特派员是负责搞侦察的,此心更切,总想痛痛快快打一次硬仗。但部队攻土城、渡赤水、入扎西,不断运动作战,上级都没给十三团具体任务。我心中不断纳闷,到底怎么回事? 真是憋得难受。

2 月下旬,心中的闷葫芦终于解开了。我们三军团第三次渡赤水后,军团即命令我团为前卫,日夜兼程,直扑桐梓。憋了一个月的劲眼看得以使出, 同志们意气风发,不胜雀跃。可惜,当时桐梓仅有一营“双枪兵”驻守,而且不久前曾被我扫荡过一次,敌人元气未复,那堪我团一击!我强敌弱,战士们都说不过瘾,我也觉得遗憾。其时,彭雪枫团长风尘仆仆赶来,说:“小欧,有紧急任务!”随即递过来一张他亲笔记下的电话记录字条,大意是, 彭军团长亲转军委毛主席电话命令:速令十二团务必于今日(2 月 20 日)天黑前攻下娄山关,占领点金山。

看了记录,我惊喜得发怔,自言自语:“啊,毛主席亲自命令!”彭团长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亏你还是搞侦察的,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毛主席在每个军团都抓一个团作军委预备队,你当了半年顶备队了还蒙在鼓里。”随即,彭团长叫我马上带领三营先行出发。队伍集合后,他又作了简短

有力的动员,说:“主力部队要在遵义一带运动歼敌,再夺遵义城。现在, 毛主席亲自命令我团在今日天黑之前拿下娄山关。这是关键的一仗,娄山关拿不下,遵义城难夺,几个军团就无力展开歼敌。因此,这是十分关键的一仗。中央说,我团广西同志多,善爬山,能跑路,更能攻坚,又和王家烈打过几次交道,相信我们一定能按时夺下娄山关!”动员完毕,他又进一步交

代我:待后续部队接防桐样后,他带一、二营随后跟来。还说,不要轻视“双枪兵”,这是人家的地盘,天时地利,敌人全占了。

我们广西兵,自从到达江西中央苏区后,在第三、第四次反“围剿”战斗中打了许多著名的仗。毛主席每次接见在红七军工作过的同志时都赞扬说:“啊,广西佬,很能打仗!”我想到这里,浑身热血奔腾,力量大增。对彭团长说:“我们保证按时完成夺关任务,绝不辜负毛主席的期望。”

我和三营营长陈新民和黄教导员立即带领队伍出发。这里离娄山关还有四五十里路程,必须全速奔袭。一路上,我们拼命奔跑,脚不停步,气喘如牛。2 月的贵州高原,正是春寒料峭时候,整日阴雨绵绵,道路泥泞,十分难走,个个跑得头顶冒烟,身上冒汗。往日行军路上的歌声、鼓动、说笑声全都没有了,只听到战士嘎吱嘎吱的踩泥声和互相催促快跑之声。大家已横下一条心:要夺关、不要命。毛主席的命令,中央军委的赞扬,变成为一股强大的推动力,推动着我们飞速前进。

当日过午,我们到达大娄山下,云雾开始消散,峥嵘群峰渐渐露出了真容。我纵眼望去,山连山,峰连峰,连绵不绝,眼前群山似一堵巨墙拦住了川南黔北的通道,密不透风,只有眼前凹下的一条山槽,像一条乌龙,百盘十弯,蜿蜒而上,通向关口。我心中不禁暗暗喝彩:真是巍巍雄关,名不虚传。关口左侧是点金山,但视线已被眼前群峰遮挡住了,只见它的山尖尖, 隐藏在轻纱般的浮云之中,像一个羞羞答答的少女。

点金山是娄山关的支撑架,支撑起娄山关这呆大而长的杠杆,关口是重心。要夺取关口,守往关口,同时要控制住点金山,否则,杠杆就会变成撬板,把你掀下失败的深渊。显然,点金山是敌我必争之地。

我军脚不停步,立即闯关。山道崎岖,怪石嶙峋,十步八步就得拐弯, 十分险恶,有的仅能容一人通过,真急煞人!部队在石丛中拐了十几个弯后, 视线才稍稍开阔,隐约可见关口了,左侧的点金山也展现眼前。我举起望远镜,一队队敌兵在督战队的驱赶下,跑步下关,又立即散开两边,抢构卫事。看来,敌人也已知道红军要抢关,正在紧张地部署防守。陈营长命令部队暂停前进,先观察好进攻路线,再实施攻击。命令刚下,前哨九连己响起了枪声,开始与敌人遭遇了。但仅响了几枪便又沉静下来。我与陈营长和黄教导员隐蔽在一块大石后面,想仔细观察地形,确定进攻路线。讨厌!这里的地势极其复杂,换个角度就是另外一个形态,刚才还看到小路隐没于石丛草木之间,转眼就只见石头不见路,进攻线路确实难选择。陈营长一急,干脆站起身来举镜观望,刚听得他喊了一句:“前面有敌人!”接着是“叭”一声枪响,他即应声倒地,望远镜甩到一边,话也不能说了。

我心头如同塞进了一块石头。黄教导员流着眼泪,向我请求:“特派员, 我代理营长,带部队上去,不夺关誓不回头!”我见他脸色铁青得如同眼前的岩石,拳头握得直发颤,牙齿咬得咯咯地响,呼噜呼噜地大口呼吸,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苦苦思索,没有立刻答应他。眼前形势对我军十分不利,敌人已抢先夺关,居高临下,我军肯定是要仰攻了。我们的战士在山地攻坚战中都是精似猴,猛如虎的,对此我十分信任。难就难在于复杂的地形中作战如何收拢部队,增强突击力量,以取得更佳战果,看来只能现场见机行事了。我对黄教导员说:“好吧!你带九连先上,叫廖连长来一下。”不一会,九连连长廖九凤挽着袖子下来,我只交代他 12 个字:“单兵跃进,班组收拢,勇猛攻

击。”黄教导员冉明确了任务,攻关就开始了。

说攻击,双方却没枪声。敌人大概有险可据,有恃无恐,先使烟枪,大过烟瘾,敌人使烟枪,我军的钢枪也失去射击目标,战士们舍不得乱开枪。九连上了两个弯,还未跟敌接上火。我就命令七、八连照九连的办法,单兵依次跃进。接着,我带着重机连殿后跟上。转过山弯,这里地势稍高,视野平展,重机枪火力好发挥,可控制关口,也可压制住点金山。我叫重机连连长黄玉祥,迅速构筑好机枪阵地,火力支援九连。

没料到,重机枪还没架设好,关口上,点全山上,机枪声大作,敌人的子弹像雨点般落在我们周围石头上,打得石硝迸爆,白烟弥漫。九连正面的两侧敌人,也从石缝、草丛中钻出,胡乱射击。黄连长来不及组织火力,急得大声呛喝。我叫重机枪射手先瞅准敌火力点,压住敌人。不一会,廖九凤连长气呼呼地跑回来,要求改变进攻线路。最后,他眼含泪水,痛苦地向我报告:“教导员牺牲了,还伤了几个同志。”我一听,如雷轰顶,头上像被重击了一下。关还未夺到手,三营主将一伤一亡。与手下败将交手,却是如此开局,实在怒火难捺。我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详细询问教导员牺牲经过。原来,突击队要通过一条不长的石头通道,通道前面有一块球场般大的开阔地。廖连长已带了一个组突了过去,接着通道被敌人机枪封住。教导员带着一个组跟上去,刚到口子就被打倒了。廖连长怕后面部队不了解情况,遭更大的损失,便冒着弹雨折回,报告情况。我听了立即作出判断:一、正面敌人已事先组织好了火力,这仅是第一层,恐怕前边还配置有两三层。正面强攻,虽可突破,但要付出重大伤亡代价;二、敌人防御纵深很具规模,其日的一要阻滞我军进攻速度,二要掩护他们的部队过关。于是,我同意九连改变进攻线路,指着点金山对廖连长说:“从左后侧绕上去,拿下点金山,再往关上压。敌人可能会增兵点金山,如果半途遭遇,就用小分队牵制,不要动摇夺关决心。”这时,机枪连已构筑好阵地,我又命令黄连长:用机枪人力压住敌人,掩护部队再展开攻击。

我目送廖连长率部翻过山背,就从那里响起了密集的枪声。这显然是与增援之敌遭遇上了。如光打阻击,我九连一连人可顶住敌一个团。可眼下既阻击又攻山,兵力就不足了。于是,我又命令八连连长带上两个排急速支援, 专打增援之敌。

我部署刚刚结束。关口正面枪声骤起,原来是关上之敌,由军官督战, 缩头缩脑,向我阵地扑来。我心中恨洋痒的:给黄教导员报仇的时候到了。招呼重机连黄连长沉住气,待敌靠近目标充分暴露时,一下于收拾他们。“双枪将”见我不动声色,以为立功时候到了,压着“双枪兵”蜂拥而上,后面三个机枪人力点也狂乱扫射,掩护冲锋。

近了,我向黄连长打个手势,黄连长大喝一声:“打!为教导员报仇!” 我六挺重机枪同时开火,手榴弹和各种武器也同时倾泻在敌群之中,敌人纷纷倒下,三个机枪火力点也被同时打哑。敌军官拼命呼叫火力支援,但他们的机枪己难复活。黄连长问我是否乘机冲锋,杀敌夺关,我说还未到火候: 一、点金山尚未到手,敌人会从左侧火力支援;二、敌人在关上的火力情况未明,要吸取通道口的教训。我命令按兵不动,光吹冲锋号。

“双枪兵”一听我军号响,吓得魂不附体,没死的纷纷从地上爬起往关上逃去。这样,我估计通道口的威胁暂得解除,便命令七连派两个组试突通道口。结果竟安然无事。于是,我令七连分成小股队伍,突过通道口,逼近

关隘,待九连攻击点金山得手后一举攻关。

十几分钟后,点金山上响起了一阵阵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这说明我九连已攻到山上。不一会,点金山上展起了红旗,九连侧攻成功了。我重机连配合默契,即将枪口全调下关口,上下轮着打,打得敌人无还手之力。我九连拿下点金山主峰后,马不停蹄,居高临下往关口压去。我机枪主力刚伸延, 七连和八连的另一个排,便配合着九连,从另一侧攻关。八连两个阻击排也抽出一个排去接替九连点金山阵地。整个战场势态我军已尽占主动,眼看关口就要拿下了。

此情此景,使我感慨万分。自从第四次反“围剿”胜利结束至今已一年多了,没打过这样活的仗,没看见过这样积极的配合协同。遵义会议一开, 整个部队的精神面貌又恢复了。

娄山关上的枪声沉寂了,我估计部队已夺取了关口。果然,九连的通信员兴匆匆跑来报告:娄山关口已经拿下,请求指示。我即令机枪连收枪随指挥所往关上移动。我上得关口,四下一瞧,哪有什么关咬,只有两间草屋, 那是往来行人歇脚的粥棚,路边倒真的竖有一石碑,刻有“娄山关”三字。我再举目远眺,四围群山空兀,无路可通。南来北往唯此一山槽通道,确实险要。我暗笑王家烈的“双枪兵”无能,要是红军一个团据守,敌人一个师休想过关。

说来就来,我刚令九连回点金山阵地防守,敌人就反扑上来了。

点金山下,娄山关前,黑鸦鸦的人头,向我蠕动。敌人采用的战术,实属罕见:先上的不急于进攻,却拼命地挖坑(单兵掩体);后上的到了前面也是挖坑。我忽然明白:敌人想以兵多势众,硬挤我出关呢!于是,我下令各连,立即组织反击,不让敌人立脚;反击要突然爆发,迅猛冲入敌群,刺刀见红。

部署完毕,我军所有阵地统一行动。我一声令下,喇叭声响,勾敌魂魄。我军杀产雷动,几百勇士在重机枪掩护下,像山洪暴发般冲下山关,白晃晃的刺刀直杀敌阵。“双枪兵”哪见过这等“抓人摊”场面, 吓得丧魂落魄。后面的扭头就跑,前面的吓昏吓瘫了,有的连举手缴枪动作也不会了,只会缩脖低头打哆嗦,等着当俘虏。敌人见反扑失利,便命令远处的机枪向半山腰扫来,我们虽受些伤亡,但大部分子弹却打中了他们的士兵。我们的重机枪立即开火压制,敌机枪便不响

把敌人反击下去以后,我便派通信员向彭雪枫团长及军团报告:黄昏前已夺下娄山关,并占领了点金山。但兵力嫌薄,难以追击敌人,现正对峙中。通信员走后,我即带两挺重机枪上点金山。还没上到山顶,敌人就第二次反扑上来了。王家烈军阀部队这种“顽强”是过去没有的。我不禁诧异起来, 就蹲在石头旁,观察其中奥妙。只见一群群敌人,只埋头往上拱。前面的被击倒了,后面的也只是愣了一下,回头看看山下,既不敢往上冲,也不敢往后退,有的像呆鹅似地站着不动,有的装成负伤伏在地上,都成了我们的活靶。我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正好,一个漏“点名”的烟兵送上门来。他连爬带钻,一头扎进离我二三十米远的石缝里,伏着不动。我命令身边战士把他捉来。那战士飞步下去,像老鹰抓小鸡似地把他提了上来,甩到我跟前: “我们首长要问你、老实回答。”这家伙大概半是吓昏半是烟瘾上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呆了好半天才颤声地说:“我⋯⋯两天没⋯⋯没烟吹了,旅长带⋯⋯带青督⋯⋯战队,谁不上就毙,上来了打回⋯⋯回头也⋯⋯毙,这

次他⋯⋯封锁了半⋯⋯山腰,回不去了。”

原来如此,贵州军阀太残酷无道了。我叫机枪组快上山顶,架上机枪专对付敌督战队,借此瓦解敌军。在山颀,四周景物一览无余。关前几百米内起伏地段,一群敌兵在抢构工事;山脚下小洼地里,一个戴大沿帽的敌军官在指手画脚,在他面前,是一队军官,端着清一色冲锋枪,还在不断往山腰扫。我问俘虏:“后边那个,是不是你们旅长?”他揉揉眼屎,仔细看着, 怯怯地说:“是,是⋯⋯的!”我叫过几名神枪手,配合机枪。直瞄准那敌旅长。然后,我们集体喊话:

“白军弟兄们,不要为你们长官卖命了,你们回头看看,他们怎样对待你们!”

这一喊真灵,半山腰上的敌人,个个一齐回头看自己的督战队,整个阵地出现了暂短的沉寂。敌人督战队慌忙开枪压阵。我决心打下他们的威风, 朝我们的神枪手下令:“打!”机枪、步枪同时开火,子弹像长了眼睛,可恶的敌旅长应声倒地,督战队也倒了一排。我们再次集体喊话:

“白军弟兄们,你们的旅长被我们打死了,我们不打你们,快回去过烟瘾吧!”

这一喊,“双枪兵”就像接到命令,呼啸一声往回跑。树倒猢狲散,连督战队也跑个精光。为了进一步瓦解敌军心,我军信守诺言,不追击,也不射击。

天渐渐黑下来,四野黑寂,只有偶尔一两声冷枪,那是敌人在壮胆。稍远处,隐约可见几星微弱的火星时明时灭,“双枪兵”又要过烟瘾了。我想, 敌人白天被打怕了,不敢斗胆跟我们夜战。但关前敌人起码三倍于我,毕竟是个威胁,不可掉以轻心。便决心在大全黑后出击一下,把敌人撵远一点。于是,我命令七连出击。

夜战是红军的拿手好戏,战士们龙行虎步,在夜幕下逼近敌人。刚刚甩出一排手榴弹,敌人已成惊弓之鸟,四散奔逃。我军未予追赶,一边喊杀一边朝人影处放了一排枪。敌人一下子跑远去二三公里。

这时,彭团长带着二营支援来了。他问了一下战斗情况后,也觉得夜间敌情不会有太大变化,他向我传递了喜讯:军委、军团通报表扬十三团在这次娄山关遭遇战、攻坚战中打得精,打得猛,我见二营上来了,便提出夜间出击,扩大战果。他没正面答复我,反问:“你猜猜关前有多少敌人?”我说,不就是一个整团,1000 多。他摇摇头:“哟!我的同志哥,怪不得彭军团长说广西马骝打起仗来不要命,不管是大象还是老虎,照冲照杀。你打了一天还不知道对手有多少?足足一个师四个团哩!”说罢,他塞给我一个热乎乎的饭盒,命令我们吃饭,各连队的饭也由二营包送了,一人一份。这时, 我才记起,整个三营整天粒米未进,顿觉饥肠辘辘。

我一边吃饭一边听彭团长介绍整个战局形势。王家烈得悉我军已全部返渡赤水,亦料到遵义难保,但又凭着薛岳、周浑元、吴奇伟的中央军渡乌江给他撑腰,便派出 4 个团抢占娄山关大险,阻击我军。其中一个团已绕道板桥,驰援桐梓;我军团第十一团已迎击,以截断娄山关之敌后路。其余三个团的敌人,一个团想通过关口,抄捷径增援桐梓;两个团抢关守关。结果, 全被堵在关下了。根据这一敌情变化,我军团改变了原订计划,决心改抢道为聚歼敌人。具体部署是:十团、十二团、十三团围歼娄山关之敌,十一团绕道去堵口子,防止敌人逃脱。

听了彭团长的介绍,我极感兴奋:原来,斩关夺塞,仅仅是一个大战役的前奏曲,好戏还在后头。我仰望夜空,恨不得快点天亮,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大仗。奔袭、战斗了一天的疲劳,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夜无事。次日天色微曙,战斗的枪声便从敌阵中响起。敌人急于夺关过关,集中兵力,向关口发起冲击,敌进攻队形,简直是搞分列式,一排士兵后面是一支督战队,接着又是一排士兵一支督战队。昨天傍晚战士们打敌督战队打出经验来了,不到有效射程不开枪,任凭敌人抖抖臭威风。彭团长觉得有点奇怪,问我怎么回事。我说:“马上有好戏看。”话刚说完,机枪就先开了火,一下便把敌人最后梯队的督战官打得七仰八倒;接着步枪也猛烈开火,专打督战队,把所有的督战队一片一片的击倒。这么一打,整个敌阵乱成了一窝蜂,可怜可笑的“双枪兵”左右夺路逃命,仍不敢往后退。

彭团长看了这场面,连声叫好,他以商量口吻对我说:“出击一下吧?” 我说你来了你下令,我想去冲锋。他一声出击令,两个营的战士呼呼地往下冲。本来敌人士气就不高,怎经得起我军如下山猛虎般的冲击,仅在我们阵地前沿就消灭了敌人好几百。

这时,十二团前来接防,我莫叫其妙,三营伤亡不大,何必换防?彭团长笑着说:“这是真的,但不是撤下去休息,而是去爬山、跑路,兜敌人屁股。谁叫十三团跑路、爬山出名呢,这是彭军团长亲自点名的。”

我们只好服从命令。迅速交防,撤出,迂回奔袭而去。到了预定位置后, 十团居右,十三团居左,沿山往回打。三个团的敌人,已被团团围住,即将被全歼。

战斗还未结束,我又受军团之命:带两个连,连夜奔袭鸭溪、刀靶水, 接应原五师师长李天佑所部及直属队,并实施侦察。毛主席准备在这一带开辟战场,诱歼大股敌军。于是,我带两个连队,连夜出发

等我完成任务回来,我军已全歼娄山关之敌,第二次攻占遵义城;几个军团已全线展开对盘据在老鸦山、刀靶水、鸭溪一带吴奇伟等中央军的攻击。气魄之大,战斗之猛,是第五次反“围剿”以来还未有过的。整个乌江北岸, 战火纷飞。入夜后,战火映红了天。在这场大混战中,毛主席的运动战战略战术高度发挥,红军打得出神入化。战士们个个吐气扬眉,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出气仗。在这场大混战中,我带着两个连横打直扫,战士们打得发了疯似的,见敌就打,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什么章法,有点像三国志中的赵子龙。我们追打了两天,才在乌江边上遇上了正在追击逃敌的十三团。九连连长廖九凤洋洋得意地对我说:“还是打中央军发财,打一次可以换一次装备。不像娄山关打‘双枪兵’,缴的烟枪都比钢枪新。”这时,彭团长也迎上来, 兴奋地说:“小欧,你猜这一捶收拾了多少敌人?”我信口说,八九个团吧? 他刮我一鼻子:“妈妈吔,你成了小保守了,整整二十个团,四个整师!”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军团马上要开攻克娄山关、二占遵义城的祝捷大会。会上,十三团代表总得说几句话,说些什么好?”我笑他说:“团长,亏你几次进出遵义城,把根都给忘了。没有遵义会议,我们这阵可能被赶下长江喂鱼了,还想祝捷?”他一拍脑袋:“对、对、对,力量源泉出自遵义会议,发挥在娄山关上,就这样,就这样!”

娄山关战斗后,红军总政委毛洋东同志,曾作《忆秦娥·娄山关》一词, 纪念娄山关战斗胜利。这首词,意境深远、气势磅礴,不仅成为我国文学史上的千古绝唱,更是党史军史上难得的一篇史诗宏文。数十年来,我经常背

诵这一名篇,以激励自己。

(节选自欧致富:《我的红军时代》,广两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 274—287 页。作者时任红一方面军第一军团十三团特派员;1955 年被授予少将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