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文武结合留取平津

文章从西线做起

1948 年 12 月中旬，中央军委通知，要我立即赶往平津战役指挥部工作。

这之后，于 1949 年 1 月 10 日，中央军委决定由林彪、罗荣桓和我组成中共平津战役总前线委员会。

辽沈战役结束不久，毛泽东同志就要东北野战军迅速隐蔽入关，准备发起平津战役，与华北部队一起，共同歼灭华北的敌人。1948 年 12 月 11 日，毛泽东同志发出关于平津战役作战方针的指示，这个指示与辽沈战役、淮海战役作战方针的指示一样，充分体现了毛泽东同志卓越的军事指挥艺术，为平津战役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我出发以前，就曾到西柏坡受领任务，见到了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中央领导同志。毛泽东同志十分精辟地分析了平津战役的全面形势，又十分正确地规定了我军的任务和部署。我觉得，平津战役这篇大文章，毛泽东同志是从西线做起的。

那时候，淮海战役正在进行。华北战场上的敌人，屡遭我军沉重打击之后，又失去了南北两面的依托，军心动摇，孤立无援，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傅作义指挥的部队，大约还有 60 余万人。他的主力部队 4 个兵团，12

个军，52 个师，部署在东起北宁线的滦县，西至平绥线的柴沟堡，约 1200 多里的狭长地带，北平、天津、张家口、塘沽、唐山为重点，摆成了一字长蛇阵。

在具体兵力部署上，傅作义是煞费苦心的。他有意把蒋系部队摆在北宁线，把博系部队摆在平绥线，一旦东北我军入关，蒋系部队首当其冲，而傅系部队在不利情况下，可以向绥远逃之夭夭。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敌人在于津固守，还是从平津撤退，在蒋介石、傅作义和美帝国主义三者之间，同床异梦，各怀鬼胎。蒋介石是既想让傅作义固守华北，迟滞我大军南下，又想把华北兵力全部南撤，巩固江南防务，举棋不定；傅作义也脚踩两只船，想看看形势变化，平津能守就守，不能守就西逃绥远，不得已时就向南逃跑，但又摆出固守的架势，想捞取美援，扩充实力；美帝国主义看到蒋介石大势已去，从援蒋武器中拿出一邯寸，直接供给傅系部队使用，好让傅作义固守平津，维护美帝国主义的利益。

毛泽东同志分析了敌人的心理状态，认为傅作义虽有西逃、南窜两种可能性，但西逃的可能性较大，因为绥远是他的老窝。

这时候，东北我军主力尚未入关，如何在他们入关之前，将敌人抑留在华北，不使其南窜或西逃绥远，这是当时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同志考虑的中心问题。经过一再分析、研究，决定从二十兵团包围张家口、宣化入手。毛泽东同志指示杨成武，李井泉主动撤围归绥，不使傅作义感到太紧张，随后又迅速包围张家口、宣化，诱使傅作义派兵西援，以便掩护东北我军秘密入关。

由杨成武同志率领的二十兵团，以 3 个军的兵力进入张家口附近地区，形成对张家口、宣化敌人的包围态势。毛泽东同志的这一着很灵，傅作义果然着了急，立即令驻守北平附近的第三十五军，驻守怀来的第一○四军，分

别乘火车、汽车增援张家口，以便形势不利时能够保住逃往绥远的通路。这样，傅作义的大部分嫡系部队共约 10 万人，已被我军钳制在平绥线

上，实现了抓住傅系、拖住蒋系俺护东北我军人关的第一步计划。

这时候，东北野战军主力，经过长途行军，分别经喜峰口、冷口，越过长城，陆续隐蔽入关，先后到达迁安、丰润、遵化、玉田、蓟县地区集结。

东北我军主力一入关，傅作义又作了错误判断，他认为我军会直取北干，遂急令第三十五军撤回北干。为打通张家口与宣化的联系，敌人从东西两个方面，倾全力向沙岭子猛攻，然后向新保安方向撤退，企图缩回北平。

在这紧急时刻，毛泽东同志一面令杨得志等同志率领第十九兵团主力，由易县经啄鹿迅速向宣化、下花园地区开进，以隔断怀来与宣化的联系，一面令东北野战军第十三兵团由蓟县经密云向怀来、南口急进，以隔断怀来与北平的联系。这一步，我军总的意图是将傅作义的西线兵力分割包围，既不让第三十五军缩回北平，也不能让北平的敌人接应第三十五军，然后，待机将他们分别歼灭。

经过激战，我第十九、第二十兵团和东北野战军第十三兵团出色地完成了任务。12 月 8 日，我第十九兵团将敌第三十五军严密包围在新保安，使其动弹不得。12 月 9 日、10 日，第十三兵团先后歼灭了企图救援第三十五军的第十六军和第一○四军。我第二十兵团也多次击退了张家口敌人突围的企图。

第三十五军被我包围在新保安之后，前线指挥员都想早日动手消人它，但毛泽东同志指示暂缓攻击，两个星期内“围而不打”，因为东北入关的部队，正在进行战役展开，对于平、津、塘的敌人，尚未完全隔断、包围，如果先攻击新保安的敌人，不但会使张家口的敌人向西突围，还会使张家口以东的敌人决策逃跑。所以，不仅西线部队“围而不打”，对平、津、塘的敌人也“隔而不围”，以便在敌人难以觉察之中，完成整个平津战役部署。

毛泽东同志还指示中原和华东野战军，在两个星期时间内，淮海战场不作最后歼敌部署，使蒋介石难下从海上撤退平津敌人的决心。中央又命令山东部队集中若干兵力，控制济南附近一段黄河，在胶济线事先做好准备，防止敌人可能从青岛方向逃跑。

按照毛泽东同志的意图，华北军区所属的冀中、冀南等军区，也动员部队和广大民兵，分别在平南、津南、沧县、德州等地区，迅速构筑起数道阻击阵地，以防敌人从陆地上逃跑。当然，从那时候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是很小的，甚至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防止万一罢

这样，我军就撒开了天罗地网，使平津的敌人插翅难逃。

我作为华北军区的负责人，对毛泽东同志的这些战略部署，以及许多具体指示，真是由衷地感到敬佩。

在完成了对全线各点的敌人分隔之后，根据既定的部署，在西线先由第十九兵团，对新保安第三十五军开刀。

12 月 22 日晨，我军向新保安发起总攻。第十九兵囤的指战员，打得非常英勇顽强，尽管第三十五军进行疯狂的垂死挣扎，经过一天的激战，我军全歼了第三十五军 1．9 万多人。傅作义赖以起家的“王牌”军，在新保安找到了自己的坟墓。

全歼新保安敌人之后，我第二十兵团 3 个军，北岳军区的部队、骑兵第三师和东北野战军的第四十一军，紧接着向张家口发起了攻击。

在此之前，毛泽东同志就指出：敌第三十五军被歼之后，张家口的敌人有向绥远逃跑的可能。所以，我军在完成包围张家口之后，在周围四五十里内，构筑了 3 至 4 道阻击阵地。

不出毛泽东同志所料，我军全歼新保安三十五军之后，张家口的敌人惊恐万状，决心突破我军包围，妄图向绥远方向逃跑。 12 月 23 日夜，他们先朝西南方向佯攻，主力却偷偷地从西北方向突围，但很快被我军截断了去路。敌 5 万余众，被我军包围在张家口以北名叫朝天洼的一道大沟里，步兵、骑兵、骡马、大车，乱成一团。第二天拂晓；敌人倾全力向西北方向冲击，由于遭到我军顽强堵击，突围企图落空，经我军一昼夜奋勇冲杀，全歼了敌十一兵团部、一○五军全部、一○四军的一个师、两个骑兵旅和两个保安团共 5.4 万多人。只有第十一兵团司令孙兰峰漏网，带领少数护卫侥幸逃往商都去了。

我军在西线的胜利，彻底堵死了博作义西逃的退路。与此同时，我军在东线也展开了积极的行动，完成了对天津、塘沽的包围，解放了唐山等地。这样，傅作义已经陷入绝境，为和平解放北平奠定了基础。

（选摘自《聂荣臻回忆录》（下册），解放军出版社， 1984 年版，第 692——699 页。作者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华北军区司令员；1955 年被授予元帅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