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军进漳州

芙蓉山区春茶初发，赣江两岸秧苗新绿，1932 年的春天早早地来到了赣南苏区。就在这春意盎然的季节里，又一个振奋人心的讯息传来：红军即将大举出征了。

那是 3 月底的一个早晨，刚刚出罢早操，就接到了师里紧急通知，我们连忙赶到军团部开会。会场是一家土豪宗饲的厅堂，宽敞的四壁贴满了标语： “庆祝新的军团部成立，坚决完成党交给的光荣任务！”“打到外线去，开辟新苏区！”⋯⋯

看样子要有大的行动了，可到底是什么任务呢？我们正在猜测，突然会场里一静，接着爆发了一阵雷鸣似的掌声。掌声里，毛主席等首长走上了主席台。还是在莲塘战斗前，部队准备从敌人重兵的空隙中穿插出去的时候，在一个大树林里，毛主席亲自给我们红四军团以上干部讲过战役行动的意图，和隐蔽行军应注意的事项。听过那次讲话以后，我已有半年没有见到他了。他穿一身半新的灰布军装，头发是新理过的，更显得神采焕发、精神奕奕。副团长陈冬生同志轻轻推推我，低声说：“这回，不管往哪里打，胜利又装在口袋里了！”他说出我们共同的心里话。从历次反“围剿”的战争实践里，我们己深深地体验到了这么一条规律；只要毛主席和我们在一起，胜利便有了绝对把握。

大会开始了。首先宣布了军委的决定：本来红一军团的领导机关是由方面军首长兼任的，现在决定组织新的军团领导机关，由原红四军军长林彪任

军团长，总政治部副主任聂荣臻任政治委员。红四军的首长也有了相应的变动，军长由原十师师长王良担任，政治委员是罗瑞卿。接着，又宣布了新的行动任务；为了利用两次战役的空隙，发展苏区，扩大我党我军的政治影响，并获得物资补给，决定红一军团（三军、四军）和红五军团的十五军组成东路军，打到外线去，打到闽南去。此次东征，毛主席亦随队行动。

远征福建的光荣任务，特别是毛主席和我们一起东征的消息，激动了我们每一个人。大家以长时间的鼓掌表示了自己拥护这一行动的意愿和情感。接着，毛主席讲话了。他从分析全国革命形势开始，进一步阐明了此次

东征的意义和胜利的条件。他指出：闽南逼近厦门，畅通海外。当前日寇势力已到达厦门，常有军舰游大海上，并有登陆向内地进犯的企图。我们进军闽南，对日寇的侵略阴谋是一个直接的打击；我军以实际行动贯彻了我党的抗日主张，无论对国内、对海外，都能产生极大的政治影响。毛主席又说，向东进军，还有一个原因：如果向西打，有赣江梗阻，不便发展；向东，则一来有闽西老区作依托，二来闽南有广阔的发展余地。毛主席还着重讲解了利用敌人进攻的间隙，在巩固苏区的基础上，集中主力向白区推进、扩大根据地的重要。毛主席说：有人害怕红军主力远离根据地，敌人占了我们这个家，因此反对集中兵力向白区进军。其实，这是因为他们看不见我们苏区已经巩固，人民的力量强大，不懂得敌人正是害怕我们打到白区去。敌军总是跟着我们的主力走的。我们在外面打的胜仗越多、越大，敌人就越是注意我们主力，就越能保卫和扩大苏区！

毛主席的这些高瞻远瞩、精确透彻的分析，使我们清楚地认识了此次战役行动的意义和必胜的条件，进一步加强了胜利的信心。

新的形势，新的任务，毛主席的指示，胜利的预感，和郊野和煦的春风一起，在我们心底里激起了巨大的欢乐。归途上，我们催马扬鞭，纵情谈笑，连归途也仿佛近了许多。

月 10
日红军攻克龙岩，一举消灭了福建军阀张贞部的一个多团，进占了龙岩城，把继续东征的进路打开了。打下了龙岩，大军当即离开苏区，向东南挺进，连下合溪、芝田、水潮、龙山，直逼漳州西侧的天宝山下。

在天宝山敌我展开一场激战，敌军守山的一个旅被消灭得干干净净，增援的队伍也被打得狼狈而逃，天宝山天险落入我手，吓得守漳州的敌人连夜逃向泉州、厦门。漳州成了一座空城。

漳州是福建的第二大城。入城的准备工作是在极其严格的要求下进行的。师部确定我们团为人城的先头部队，要我们切实做好准备工作。

1930 年我们曾经在毛主席亲自指挥下打进过江西的吉安城，对于毛主席的城市政策和一向重视城市纪律的作风有一定的体会。这次又进入了这个更大的城市，自然应该认真地准备。

1932 年 4 月 20 日上午 8 点钟，开始入城。全团的司号员作为前导：在团直属队后面，五个步兵连和重机枪连排成四路纵队。快进城门的时候，一声口令，红旗高扬，军号齐吹，部队合着脚步高唱起“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的歌子，实在整齐雄壮。街道两旁挤满了群众，都满脸带笑地望着我们。还听见有人在小声地议论：

“好整齐的队伍哇！怪不得张部败了呢⋯⋯” “还说人家是‘土匪’，看红军的气势多雄壮呀！” “红军的纪律好，听说是毛泽东亲自带领的哪⋯⋯”

入城的第 3 天，即 4 月 22 日的下午，三军、四军的连以上干部在城内开了一次大会，毛主席又给我们作了报告。毛主席讲解了敌情和向湘南游击的三军团的活动情况，分析了此次东征漳州的胜利意义。记得在谈到这次行动对部队的锻炼问题时，毛主席很有风趣他说：有人说我们红军只会关上门打狗，怀疑我们在白区能不能打仗，可是你们看，我们在白区打得蛮好嘛！我们从江西跑上好几百里路，一下子打到这里，简直是天兵天将。

最后，毛主席号召我们立即进入第二阶段行动——全路军分散开来，广泛开展群众工作，扩大宣传，扩大我军政治影响，打土豪，给群众分配谷物⋯⋯ 大力开辟新区。

从 23 日起，各军当即按毛主席的指示，分散活动。红三军在漳浦县境，十五军在天宝、南靖一带，四军在漳州、海澄、长泰一带。各部深入农村，打土豪、分田地、烧田契、分米谷，广泛开展了群众工作。

在漳州，毛主席又接见了福建省委的同志，指出红军主力入漳，却不能久住城市；要求闽南党抓紧时机发动群众，开辟和巩固农村革命根据地。毛主席并决定将缴获的枪支发给地方游击队，将它扩编为红三团。并留下团长林平同志担任该团团长。此后，这一支武装一直发展到云霄、诏安一带，创造和发展了拥有几县地区的苏区，并在长征后坚持了这一地区的斗争，最后成了新四军的一个组成部分。

我军此次行动，极大地震惊了一心卖国反共的蒋介石。他以赠送福建全省为代价，将曾在上海抗战的十九路军调至福建，对付我军；又令广东军阀陈济棠部攻我苏区南部，并调集中央军，准备发动对我苏区的第四次“围剿”。毛主席考虑到东征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为了更有效地打击敌人，粉碎敌人新的“围剿”，决定我军回师苏区。就在 6 月初的一天，我军安排好当地的工作，告别了闽南的同志和群众，怀着胜利的喜悦，跟着毛主席，浩浩荡荡踏上了胜利回师的征途。

（摘录于刘忠：《东路军进占漳州城》，见《星火燎原》

（二），第 120—130 页。作者当时任红四军十一师三十二团政委；1955 年被授予中将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