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国古代的博约结合学习法

在我国古代,唯物主义学者认为,人的知识、才能和过德不是天赋的, 是靠后天学习获得的,靠后天学习发展的;唯心主义学者则认为,人的知识、才能和道德是人先天就有的,但通过后天学习可以保持和发扬人的这种天赋的“良知、良能”因而他们普遍提倡“博学”这一基本学习方法。

孔子提倡博学,并以自己博学的模范行动给人们树立了学习榜样,深受世人的仰慕:“大哉孔子!”(《子罕》)王充重视博学,曾提出“能多种谷,谓之上农;能博学问,谓之上儒”(《论衡·别通》)“夫壮士力多者,扛鼎揭旗;儒生力多者,博达疏通。博达疏通,儒生之力也”(《论衡·效力》)的治学名句,为后世学者所传诵。韩愈强调博学,写下了“贪多务得,细大不捐”,“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进学解》)的为学格言。张载极言博学,把它看作是变化人的气质,使人弃恶向善,达到至高无上的完美的圣人境界的重要手段。孟子、荀子、朱熹、王廷相、王夫之等人则结合专精发表了许多关于博学的精辟见解。

博与约的关系,是讲如何处理掌握知识的广度和深度的关系问题。反映博的概念有博、通、多、杂、厚等,反映约的概念有约、专、精、少、薄等。

在这个问题上,有三种不同的见解:一种强调博学,谓“博学派”; 一种强调专精,谓“专精派”;一种强调博与约的辩证关系,强调博约结合,谓:“结合派”。前两者看到了博与约的对立性,因而过分强调某一方面;后者既看到了博与约的对立性,又看到了统一性,因而强调博与约结合。

先讲讲博学派的观点。博学派也不是绝对强调博,只是强调博胜于约。孔子强调要多闻博见。王充批评当时儒生不览古今百家、断章取义的不良学风,提倡要博览古今百家而贯通之。《吕氏春秋》里首先提出了博采众长的思想,认为善学者“假人之长,以补其短”。(《吕氏春秋·用众》) 颜之推认为只有博才能弄清事情根源,“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

(《颜氏家训·勉学》)叶适说,百家异论,各造其极,如天地之宝并列于前,能兼取而无祸。“将深于学,必测之古,证之今,上该千世,旁括百家,异流殊方,如出一贯,则枝叶为轻而本根重矣。”(《水心集》卷11)。

专精派的观点。颜习斋强调读书要精通务实,宁为一实,不为全虚。六艺不能兼通,精通一艺亦可。清代陆世仪认为读书时“各人自审力量, 不足,不如且守先儒淫声美色之训。⋯⋯不可厌常喜新,贪多务博”。(《桴亭学案》上)戴震先生也很强调专精,他说:“学贵精不贵博,吾之学, 不务博也知得。十件而都不到地,不如与得一件,却到地也”(段玉裁:

《戴东原先生年谱》)。又说:“苟知问学饮食,则贵其化,不贵其不化。记问之学,入而不化者也。”(《孟子字义疏证》卷上)。

结合派的观点。荀子提出博要全、精要粹,他说“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荀子·劝学》)。董仲舒则相反,他强调博约要得当,既不可太博,亦不可太节,太博则使人厌倦,太节则知识暗昧,不能精通。王夫之对博与约的关系的论述颇为辩证,他说:“约者博之约,而博者约之博,故将以反说夫约,于是乎博

学而详说之,凡其为博而详者,皆为约致其功也。”(《读四书大全说》卷六)。大学问家梁启超也主张博精结合,他说:“康先生之教,特标专精、涉猎二条。无专精则不能成,无涉猎则不能通也”(《饮冰室合集·专集之六十九》)。他把读书分两类:精熟类、涉览类。以分别养成读书心细和读书眼快的习惯。胡适强调既要博又要约。为何要博?其一是为了深入学习某一知识而预备参考资料;其二是为了做一个对社会有较大影响的人。何以至精?要做到眼到、口到、心到、手到。这就揭示了至精的机制。蔡尚思先生对二者关系的理解有独到之处。他说:“要有相当博的精,才算得是真正的精;要有相参精的博,才算得是真正的博。蜻蜓点水式的博不是博,坐井观天式的精不是精。”他认为“做学问专精不易,博通更难; 而博通之中又是博不易,通更难;述古不易,创新更难”(蔡尚思:《中国文化的优良传统》,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 年,第 6 页)。

博约如何结合?这里又有两种见解。一种主张由博而约,先博而后至约。孟子说:“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孟子·离娄下》)。杨雄认为博是约的基础,他认为“寡闻则无约也,寡见则无卓也”(《法言·吾子》)。张载认为“学愈博,则义愈精微”。他提出了由博里约的机制——“学贵心悟”,只有理解,才能至约。另一种主张先约后博,博而再约,即“约—博—约”。朱熹说:“为学须是先立大本,其初甚约, 中间一节甚广大,到末梢又约。”(《朱子语类》卷 11)。著名数学家华罗庚提出了学习的两个过程,即由薄到厚和由厚到薄,实际上也是“约— 博—约”三个环节。第一个过程是肢解的工作,即一点一点地学,不懂的加以注解,这样书就变厚;第二个过程是综合工作,即每个部分搞懂后, 再贯通一气,抓住要点,掌握实质,这样书又变薄了。

关于博学的具体方法主要的有下列几种: 1.五多法

即多学、多见、多闻、多问、多识(记)。这是孔子提出来的博学方法,被后世学者继承和发展。多学指广泛学习各种文化典籍,吸收与储存大量的书本知识。如孔子说:“君子博学于文”;颜渊也曾说:“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子罕》)他又认为,学习不能停留在书本知识上,必须超出书本范围,向别人学习,并将所学的知识记下来。即要多见、多闻、多问和多识,这些是学习的基本功,如说:“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面识之;知之次也。”(《述而》)就是说,多多地听, 选择其中好的加以接受;多多地看,全记在心里。这便是学习知识的方法次序。又说:“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阳货》)“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公治长》)。可见,孔子所谓的“闻”和“问”,就是间接的从社会、自然中求得知识;“识”,就是把“闻”、“问”、“见”得来的知识, 加以贮存积累。

“五多”学习方法,是学习者获得丰富的感性知识和发展思维能力的重要方法。学习越是广博,获得的知识越多,思维就越活跃,视野就越开阔,想象就越丰富,对于问题的学习与研究,能在丰富的感性材料基础上, 更好地进行理性认识,发展智力,培养解决问题的能力。学习中若不重视“五多”,必然孤陋寡闻,知识经验甚少,也就谈不上培养和发展智力和能力。

  1. 三到法

即心到、眼到、口到。这是朱熹根据自己的切身体会总结的学习方法。他说:“余尝谓读书有三到:心到、眼到、口到。心不在此,则眼看不仔细。心眼既不专一,却只漫浪诵读,决不能记。记,亦不能久也。三到之中,心到最急,心既到矣,眼、口岂有不到者乎?”(《训学斋规》)三到法,实际上就是各种感知器官协同活动,共同发挥效能的学习方法。“三到之中,心到最急”,“心到”就是用心思考所感知的知识对象。感知的东西,不经过思维器官的认真思考,加工制作,就不可能真正被掌握,所谓“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正说明心不先到是不行的。因为思维器官是全身神经活动及联系的总指挥,没有它的指令,眼、口是不起作用的。从学习心理与非智力因素角度看,心不专一,必然缺乏学习的意志、情感和兴趣,注意力也不会集中,如此,即使用口不停地诵读,也记不住或不持久。可见,“心到”是学习的重要方法。

强调“心到”的重要,是古人治学的共同特点。孟子曾这样指出:“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告子上》)说明学问没有别的窍门, 只要把放纵之心收回来专心学习就是了。荀子也说:“心不使焉,则黑白在前而目不见,雷鼓在侧而耳不闻。”并指出:“心枝则无知,倾则不精, 贰则疑惑。”心不在焉,就会对学习的对象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学不到知识,三心二意就疑惑不解。反之,能够“专于意,一于心,耳目端, 知远之征”《管子·心术下》,注意力集中,思想专注,耳朵认真地听, 眼睛仔细地看,这是深刻认识事物的有效方法。

  1. 阙疑阙殆法。

阙疑阙殆是和“五多”相联系的一种学习方法。《论语》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为政》) 就是说,在学习过程中,要多听,有怀疑的地方,应当加以保留,不要稀里糊涂地放过,也不要在未搞清疑义的时候,轻易下结论,把不明白的问题时刻记在心上,留待以后再学习过程中加以研究解决;而其余足以自信的部分,谨慎说出,就能够减少错误。再多看,看不明白的地方,作为疑问加以保留,争取下次看个明白;其余清楚的足以自信的部分,谨慎实行, 就能减少懊悔。随着人的再学习,知识能力会不断增长和提高,许多原来没有解决的问题都会相继得到解决。倘若对子疑难问题,不是采取阙疑阙殆的方法,而是硬着头皮非解决不可,只能是“百思不得其解”,不但费时,而且劳而无功。

  1. 四宁四毋法

这种学习方法的要旨在于:博学既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同时涉猎许多;也不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泛无所主地乱读乱看一气。博学是有个方向、有个中心、有个标准的,那种“多知而无亲,博学而无方,好多而无定者,君子不与。”(《荀子·大略》)也就是说,学习求多而没有一定的方向,爱好又时时变化不定,这样学习的人是不值得赞许的。博学必须“循序而致精”,其方法就是:“宁详毋略,宁下毋高,宁拙毋巧,宁近毋远。”(《朱子语类大全》卷十)这可以说既是学习原则,又是一个重要的学习方法,在今天仍有一定的意义。

  1. 游学法

学习不能只关在书斋里苦读冥思,还要发扬“僧家行脚”的精神,走出书斋去“游学”,通过“接四方之贤士,察四方之事情,览山川之形势,

观古今之治乱得失之迹”(《朱子语类》),以扩大学习视野,增广其见闻,质证其所学。古人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格言,“读万卷书” 可以获得直接经验。直接经验与间接经验对于一个人的认识来说是必需的,必须善于把“读书”与“行路”相结合,亦即把直接经验与间接经验相结合,这是博学的重要方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