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危机与均势外交

1875 年夏天,巴尔干半岛的黑塞哥维那和波斯尼亚爆发反土耳其苏丹的民族起义,很快又得到塞尔维亚和门得内哥罗的支持。继之保加利亚也揭竿而起。俄奥共同进行干涉,但它们同床异梦。俄国主张巴尔干诸国“独立” “自治”,以便其操纵;奥地利主张实行“行政改革”,以防止他人染指东南欧。俄奥难以“协调一致”,英国则宣布反对重新干涉土耳其,支持奥斯曼政府持强硬态度。列强抢夺土耳其“欧洲病夫”遗产的角逐重开战局,这

就是 1875—1878 年的东方危机。

在整个东方危机的过程中,俾斯麦把自己装扮成和事佬的角色,一再声明:在东方问题上他不过是一个“诚实的掮客”。其实,“诚实”非矣,“掮客”是也。他打算在近东这个交易场上为德意志帝国经营一笔买空卖空的生意,捞回德国在“战争在望”危机时的损失。

俾斯麦政府在协调俄奥关系的同时,竭力怂恿沙俄在巴尔干扩张势力。在俾斯麦看来,巴尔干问题上“熊和鲸,即俄国和英国从来不会走到一块”, 只要让熊肆虐于奥斯曼领土,必引鲸出动,让两股相向的扩张洪流在两海峡相碰,不断恶化近东局势。早在 1875 年 2 月,俾斯麦就令外交官拉多维茨赴俄向沙皇当面表示:德国在重大问题上附合俄国的意见。1876 年 5 月,柏林作东,促成德俄奥三皇会谈,通过“柏林觉书”,公开支持俄国伙同奥地利干预巴尔干问题。11 月,俾斯麦再次训示德驻俄大使施魏尼茨:在会见亚力山大皇帝时,“可以再次声明,在任何情况下,我们的态度与俄国在 1870 年时的态度是相似的。”

柏林当局的暗示,无疑是给俄国“调整(1856 年以来的近东)均势”放出绿色信号。彼得堡放胆行动了。10 月,在塞尔维亚参与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作战失利后,俄国向土耳其发出最后通牒。11 月,俄国在向土耳其的军事威胁奏效后,试图兵不血刃地捞取近东利益,向英摇动橄榄枝。俾斯麦料定英俄的近东争执绝难休止,因而决意在俄土冲突上再加一把火。12 月的君士坦丁堡会议上,土耳其有英国撑腰,会议流产。俾斯麦趁机鼓动沙皇向土开战。1877 年 4 月,当土耳其苏丹以“违反土耳其国家的声望”为由拒绝接受要土实行改革的伦敦协议书时,俾斯麦遂批准德国银行借给俄国 1 亿卢布

以应军需。沙皇终于在 4 月 24 日签署了对土战争的宣言,俄土战争正式爆发。

“鲸”被引出来了。5 月 6 日,英国照会俄国,不允许改变海峡现状。6 月 8 日,俄国回照称:如军事行动的进展认为必要时,俄国的舰队可能临时通过海峡地带。7 月,俄军向巴尔干以南进犯,直逼土京。7 月 27 日,英相比康斐尔决定建议土耳其苏丹“请”英舰队开进海峡。此后,随着俄军的进展, 俄英的外交战愈益激烈,东方危机的闹剧就这样在鲸熊相斗中紧锣密鼓地演开了。

俄土战争打到 1878 年 3 月,俄军节节胜利,最后俄土签订圣斯特伐诺协定,俄国取得了对保加利亚的控制权。然而,俾斯麦于此时却突然改变策略, “劝告”俄国和谈,因为:(1)英国态度强硬,派军舰直抵海峡,停泊于君士坦丁堡附近,并声明与俄断交。俾斯麦忧虑这东方动乱,引起大乱,导致一场欧战,德国难守中立,从而有可能丧失 1870—1871 年间所得的利益。(2) 奥地利不愿意巴尔干半岛上一个大斯拉夫国家的出现,使其在东南欧的霸权地位受到影响,也向俄国发出警告,并准备召回驻俄大使。俄奥反目,必导致三皇同盟破裂。(3)俄国已精疲力竭,陆军、财政、外交大臣均表厌战,再打下去,英奥参与,败多胜少。如俄国失败,欧洲战略均势就会改变,德难于安然立足中欧。有鉴于此,这位东方危机的挑唆者摇身一变为和平的天使, 以公平的仲裁人身份出现在解决东方危机的柏林会议上。

1878 年 6 月 13 日至 7 月 13 日在柏林拉齐维尔故宫召开了国际会议,英、俄、奥、法、意、德和土耳其的代表出席会议,巴尔干各国的代表前往柏林, 但被拒之门外。俾斯麦主持会议,规定议程,说明例行问题,主持辩论,归纳分歧点,会外协商,会上议决,俨然是国际冲突的评判官。在俾斯麦的调

解下,大会通过了“柏林协定”,规定“保加利亚继续维持在苏丹陛下统治下自治的和附属的公国地位”;巴尔干山脉以南地区成立一个省,取名“东罗美尼亚”,政治和军事仍受土耳其苏丹直接管辖,行政自治;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应由奥匈帝国占领和治理;保加利亚临时政府应由俄国指导;土耳其政府将亚洲的阿达罕、喀尔斯和巴统等地区让给俄国。英国在会前从土耳其手中获得的塞浦路斯岛得到确认。这样,俄国在巴尔干的扩张势力受到了一些压抑,英奥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圣斯特伐诺协定后偏重于俄国的巴尔干局势又重新得到“均衡”。

由上可见,俾斯麦在东方问题上的心态是,唯恐天下不乱,又怕天下大乱。因此,欧洲列强在东方舞台上开演的争霸闹剧,德国不是以剧中人的身份参加进去,而是充分利用自己与东方问题“无瓜葛”的主动权,操纵着近东的局势。保持均势,保持摩擦,使东方问题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让德国在中欧顺顺当当地巩固和扩展自己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