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

一月十二日，毛泽东致信艾思奇，说：“我没有《鲁迅全集》，有几本零的，《朝花夕拾》也在内，遍寻都不见了。军事问题我在开始研究，但写文章暂时还不可能。哲学书多研究一会再写还更好些，似不急在眼前几天。梁漱溟到此，他的《乡村运动理论》有许多怪议论，可去找他谈谈。”

一月二十六日，延安战歌社举办诗歌、民歌演唱会。“毛泽东亲临观看。尽管朗颂效果差，中途‘抽签’一半，毛泽东一直静听未动到演唱会结束。”

三月十二日，延安举行孙中山先生逝世十三周年祭和追悼抗敌阵亡将士大会，毛泽东草拟了挽联，由中央军委编译处张化若书写后挂在会场。挽联写道：“国共合作的基础为何？孙先生云：共产主义是三民主义的好朋友； 抗日胜利的原因安在？国人皆曰：侵略阵线是和平阵线的死对头。”大会上， 毛泽东发表了演说。

本月，左翼作家徐懋庸到达延安，应邀写了一篇谈艺术形式的短文在《新中华报》发表。毛泽东曾对徐懋庸说：“我看到你在《新中华报》上发表的文章了，写得不错嘛，这样的文章望你多写。”后徐懋庸留抗日军政大学执教。

四月十日，毛泽东、周恩来、林伯渠、徐特立、成仿吾、艾思奇、周扬等发起的鲁迅艺术学院在延安正式成立。《创立缘起》说：“在这抗战时期中，我们不仅要为了抗日动员与利用一切现有的力量，而且应该去寻求和准备新的力量，这也就是说：我们应注意抗战急需的干部培养问题。”“艺术

——戏剧、音乐、美术、文学是宣传鼓动与组织群众最有力的武器；艺术工作者——这是对于目前抗战不可缺少的力量。”“因此我们决定创立这所艺术学院，并且以已故的中国最大的文豪鲁迅先生为名，这不仅是为了纪念我们这位伟大的导师，并且表示我们要向着他所开辟的道路大踏步前进。”鲁艺的教学方针规定：“以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与立场，在中国新文艺运动的历史基础上，建设中华民族新时代的文艺理论与实际，训练适合今天抗战需要的大批艺术干部，团结与培养新时代的艺术人材，使鲁艺成为实现中共文艺政策的堡垒与核心。”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亲临成立典礼大会，并与师生合影。

毛泽东在“鲁艺”成立大会上还发表讲话，指出：“亭子间的人弄出来的东西有时不大好吃，山顶上的人弄出来的东西有时不大好看。有些亭子间的人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至少是天下第二’；山顶上的人也有摆老粗架子的，动不动，‘老子二万五千里’。”现在“应该把自大主义除去一点。” “组织十年来的文化成果，训练起万千的文化干部，送到全国各条战线上去工作，这是很必要的⋯⋯”“作风是统一战线。统一战线同时是艺术的指导方向。”

四月二十八日，毛泽东在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做了题为《怎样做艺术家》的报告。他说：农民讲故事，不用古典，用许多新典——口头上极美丽的言辞。他们不懂胡适的“八不主义”，但常是诗人，民歌中便有许多好诗，我们过去在学校让同学搜集歌谣，其中有许多极好的东西。毛泽东表示反对“好看不好吃”的“艺术至上主义”即形式主义，并由此谈到一些旧瓶旧酒的京剧剧目己难成为抗战文艺的组成部分。他说戏报上已经看不见《游园惊梦》、

《霸王别姬》之类的演出了，因为那样的戏在我们今天不受欢迎。旧戏中也要加上抗敌或民族英雄的故事，这就是时代的要求。他指出：“艺术上的浪

漫主义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我们每每鄙视浪漫主义，因为普遍一说到浪漫主义便有点下流的意思，好象浪漫主义便只是风花雪月哥哥妹妹的东西； 殊不知浪漫主义原来的主要精神是不满现状，用一种革命的热情憧憬将来， 此种思潮在历史上曾发生过伟大的积极作用。一种艺术作品只是流水帐式地记述现状，而没有对将来的理想是不好的。在现状中看出缺点，同时看出将来的光明希望，才是马克思主义的精神。”

本月间，毛泽东在陕甘宁边区工人代表大会的晚会上，看了秦腔《升官图》、《二进宫》、《五典坡》等戏，对工会负责人齐华说：“你看者百姓来的这么多，老年人穿着新衣服，女青年擦粉戴花的，男女老少把剧场拥挤得满满的，群众非常欢迎这种形式。群众喜欢的形式，我们应该搞，就是内容太旧了。如果加进抗日内容，那就成了革命的戏了。”对柯仲平说：“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搞？要搞这种群众喜闻乐见的中国气派的形式。后来，柯仲平筹建边区民众剧团，毛泽东支援三百元，并多次观看该团的演出。他看了《中国拳头》，亲笔题写了“简单、明了、动人”六个字；看了话剧《国魂》，建议改为秦腔，并易名为《中国魂》。

五月十二日，毛泽东到鲁迅艺术学院作了讲话。说：你们的校歌在唱“我们是艺术工作者，我们是抗日的战士，用艺术做我们的武器”，这很对。“我们的两支文艺队伍，上海亭子间的队伍和山上的队伍，汇合到一起来了。这就有一个团结的问题。要互相学习，取长补短。要好好地团结起来，进行创作、演出。要下去，要到人民生活中去，走马看花，下马看花，起码是走马看花，下马看花更好。我们要有大树，也要有豆芽菜，没有豆芽菜，怎么能有大树呢，我不懂文艺，文艺是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日本帝国主义的武器，创作好象厨子做菜一佯，有的人作料放得好，菜就好吃。”他又说： “你们要好好看书学习。书是好看的，它不会叫，不会跑，不象杀猪，杀不好，猪就跑了。除了看书，还要学习民间的东西，演戏要象陕北人。”“文学艺术是有阶级性的，资产阶级的文学家、艺术家，提倡什么艺术至上，实际上是为资产阶级服务，眼里根本没有工人、农民。无产阶级文学艺术工作者要到革命斗争中去，同时学习人民的语言。要从革命斗争中学习的东西多得很。你们看法捷耶夫的小说《毁灭》，描写骑马，平时上马是怎么上的， 紧急时候上马是怎么上的，都不一样。如果作者没有参加过战斗生活，怎么能够写得这样真实呢？馁拉菲摩维支写了《铁流》，我们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也是‘铁流’，可惜还没有人写。”“《红楼梦》里有大观园。大观园里有个林黛玉、贾宝玉。你们鲁艺是个小观园⋯⋯我们的女同志不要学林黛玉， 只会哭。我们的女同志比林黛玉好多了，会唱歌、会演戏。将来还要到前方打仗。抗日民主根据地就是大观园。我们的大观园在太行山、吕梁山。”“《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这两种歌，你们喜欢哪一种呢？我看《下里巴人》也不错，全国人民都会唱。”

五月中旬，由毛泽东命名的抗战文艺工作团组成。毛泽东约该团成员刘白羽、金肇野、汪洋、林山等谈话，予以热情鼓励，并亲笔给八路军各级负责人写信：“现有抗战文艺工作团刘白羽同志赴前方工作，望大力支持协助， 提供一切方便。”

五月下旬，作家徐懋庸给毛泽东写信，请求接见，谈有关上海文艺界的“两个口号”论争的问题。毛泽东接信后，约徐懋庸到延安凤凰山麓进行谈话。他听取徐的陈述后讲了自己的看法。（一）“关于两个口号的争论问题，

周扬同志他们来延安以后，我们已基本上有所了解。今天听了你们所谈的， 有些情况使我们更清楚一些，具体一些。”（二）“我认为，首先应该肯定， 这次争论的性质，是革命阵营内部的争论，不是革命与反革命之间的争论。你们这边不是反革命，鲁迅那边也不是的。”（三）“这个争论，是在路线政策转变关头发生的。从内战到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是一个重大的转变。在这样的转变过程中，由于革命阵营内部理论水平、政策水平的不平衡，认识有分歧，就要发生争论，这是不可避免的。其实，何尝只有你们在争论呢？ 我们在延安，也争论得激烈。不过你们是动笔的，一争争到报纸上去，就弄得通国皆知。我们是躲在山沟里面争论，所以外面不知道罢了。”（四）“这个争论不但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有益的。争来争去，真理越争越明，大家认识一致了，事情就好办了。”（五）“但是你们是有错误的，就是对鲁迅不尊重。鲁迅是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艺运动的旗手，你们应该尊重他。但是你们不尊重他，你的那封信，写得很不好。当然，如你所说，在某些具体问题上，鲁迅可能有误会，有些话说的不一定恰当。但是，你今天也说，那是因为他当时处境不自由，不能广泛联系群众的缘故。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对他谅解呢。”（六）“但错了不要紧，只要知道错了，以后努力学习改正， 照正确的道路办事，前途是光明的。”

本月，毛泽东收到雪苇送来的胡风在汉口主编的文学期刊《七月》半月刊第三卷第一期井雪苇的附信，立即复信说：“收到了，谢谢！我已看了《座谈会记录》，很欢喜。如有新的，请续寄给我。”

诗人何仲平创作的长篇叙事诗《边区自卫军》朗颂后得到群众的欢迎和毛泽东的赞扬。后毛泽东索要诗稿，亲自审阅，批道：“此稿甚好，赶快发表。”不久，《边区自卫军》连载于《解放》周刊第四十一、四十二期。

七月二日，毛泽东会见世界学联代表团柯乐满、雅德、傅路德、雷克诸人并进行了谈话。他说：“边区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地方呢？一句话说完，是一个民主的抗日根据地。”“边区人民，只要在抗日原则下，都有他们言论出版集会结社之自由。”“在这个制度之下，无论哪一种职业的人，无论从事什么活动，都能发挥他们的天才，有什么才干的人都可以表现出来。”“现在有些人对于边区有两种不正确的观点：一种说边区什么都不好，有少数顽固分子这样说，这种说法显然不合事实。另一种说这里象个神圣的天堂，什么缺点都没有，这种说法也过分了。”“承诸位好意来延安参观，我就欢迎诸位的批评，指出这里的缺点，以便加以改正，便之更利于抗日救国的伟大事业。”

七月七日，延安各界举行追悼抗日阵亡及死难同胞大会，毛泽东送了“抗日到底，浩气长存”的挽联，并亲自主持了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奠基典礼。本月，延安举办抗日戏剧节活动。毛泽东参加中央为慰劳戏剧节文艺工

作者而举行的宴会，讲话说：这是空前的，但不希望是绝后的。下一次在这里开会的时候，要比这次更进步。

八月，鲁迅艺术学院业余文学团体“路社”成立。毛泽东在给“路社” 的信中说：“诗歌要反映人民生活，要写抗日的现实斗争，才能完成诗歌的革命任务。因此，诗歌工作者要参加人民群众的生活。还有，诗歌要用接近群众的语言来写，群众才喜欢。”又说，无论文学的任何部门，包括诗歌在内，适合大众的才是好的。现在的作品，不反映民众生活，为民众所不懂。适合民众需要这话常谈，却少能做到。

九月，毛泽东在延安为作家吴伯箫题词：“努力奋斗”。

十月，毛泽东在党的第六届中央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上作的题为《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的报告。其中谈到历史遗产和民族形式问题时指出：“我们这个民族有数千年的历史，是它的特点，有它的许多珍贵品。对于这些，我们还是小学生。今天的中国是历史的中国的一个发展；我们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者，我们不应当割断历史。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应当给以总结，承继这一份珍贵的遗产。”“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具体化， 使之在其每一表现中带着必须有的中国的特性，即是说，按照中国的特点去应用它，成为全党亟待了解并亟须解决的问题。洋八股必须废止，空洞抽象的调头必须少唱，教条主义必须休息，而代之以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

会议期间，毛泽东曾开玩笑地对贺龙、徐海东二将军说：中国三部小说，

《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谁不看这三部小说，谁就不算中国人。

十月十六日，毛泽东为陕甘宁边区文协编印的刊物《文艺突击》题写了刊名。

十月二十七日毛泽东为延安山脉文学社创办的刊物题写了三个不同字样的刊头，供编者选用。并在复信中写道：“事情非常之忙”，“写下几个字， 不知可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