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子、集部书
“六经皆史也。”这是章学诚《文史通义》内篇一《易教上》的第一句话,也是全书开端的第一句话,于是,有人便认为以“经”为“史”是章学诚的创见。其实,章学诚所提的“史”,不是指的历史学,也不是六经皆史料,而是指的三代以前的历史。这样的意思,在章学诚以前,即有人提出。如明代著名的思想家李贽,在《焚书》卷五《经史相为表里篇》中说:“《春秋》一经,春秋一时之史也;诗经、书经,二帝三王以来之史也;而《易》则又示人以经之所自出。史之所从来,为道屡迁,变易匪常,不可以一定轨也,故谓六经皆史可也。”今天,我们从研究历史的角度,是把“六经”作为史料来对待的。
《尚书》的今古文之争,这里不必去参与,作为史料看,现在所见的《古文尚书》,一般不宜轻易引用,至于《今文尚书》二十八篇,除《尧典》、
《洪范》、《禹贡》、《皋陶谟》具有部分后来儒家所加的思想外,其余各篇,多数学者都认为是殷末周初的作品。所以,要考查我国上古三代以及殷、周时期的史事,《尚书》是一部重要的资料。
《易经》原名《易》或《周易》。它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周易本经, 由卦、爻两种符号和说明卦的卦辞及说明爻的爻辞两种文字所构成。这是一种卜卦用书,意思是用卦、爻辞指告人事的吉凶。共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易经》大致萌芽于殷周之际,《易·系辞》所说:“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当文王与纣之事邪?”就是反映的这种情况。但全部经文应是经过较长时期逐步积累形成的(有人考订是西周晚期作品)。本书的爻辞,大量涉及到殷、周以及殷以前的历史,如《系辞》说的包牺、神农以至尧、舜的情况,《既济》、《未既》讲到殷人的武功,而《大壮》、
《震》、《巽》、《旅》诸文,又都描绘了殷周的商业情况,这都成为研究古代社会的重要史料。《周易》的另一部分是《周易大传》,简称《易传》, 是易经最早的注解。易传包括彖上下、象上下、系辞上下、文言、序卦、说卦、杂卦十篇(汉代称之为十翼,相传为孔子所作)。据近人考订,大抵系战国末期或秦汉之际的作品。总之,《周易》经、传在宗教迷信的外衣下, 保存了古代的一些朴素辩证法的观点,反映了古代社会的多方面情况,是研究中国古代思想史、社会史的必要参考资料。
三《礼》中,《仪礼》十七篇,乃是由春秋、战国时期的一部分礼制汇编而成;《周礼》亦称《周官》或《周官经》,全书六篇,是周代官制及战国时期各国制度,加上儒家理想的综合产物;《礼记》又叫《小戴礼记》、
《小戴记》,共四十九篇,是秦、汉及以前讨论礼仪的文选。据考证,前二书成于战国,后一书则是西汉时戴圣编集成的。学者们要考查我国古代的社会情况、文物制度和儒家学说,都离不开这几部书籍。
《乐经》。《乐》之成为六经之一,见于《庄子·天运》:“丘治《诗》、
《书》、《礼》、《乐》、《易》、《春秋》六经。”然《汉书·艺文志》并未著录,所言“凡乐六家,百六十五篇”中,只列有刘向辑的《乐记》二十三篇,于是,究竟有无《乐经》,就引起了后人的争论。有人认为,《乐》本来是有一部经的,只是因为秦始皇焚书才遭到亡失。而清人邵懿辰撰《礼经通论》则说:“乐之原在《诗》三百篇之中,乐之用在《礼》十七篇之中。” 诚然,《乐记》一书,乃《礼记》中之一篇,其内容是阐明乐和礼的关系, 音乐的本原及音乐对社会的影响等等,纳入《礼》的范畴似未尝不可,不必另起一目。可是,这样的结论,只有依靠研究音乐史的人来下了。《诗》三百篇的史料价值很高,几乎无诗不史,这是中外史学家们所公认的,因而毋庸多说。《春秋》及其三传,它们本身就是编年体史书。由此向前引申,《论语》、《孟子》是春秋、战国间的史料,《尔雅》、《说文》可以考察古代的社会生活,这都是不能忽视的。
子部书类收集了诸子百家的著作,其中如儒、道、墨、法、名等家的书, 是研究哲学史的主要资料;属于天文、历数、五行、医、农的书,又是研究各门科学及各门科学史的主要史料;这都是人所共知的。至于小说家,则有时会受到一些人的漠视,如《山海经》一书,《四库全书》把它列于小说类, 并说此书“侈谈神怪,百无一真,是直小说之祖耳。”其实,它是一部古代地理著作,里面记载了很多山川、道里、民俗、物产,还记载了一些古代历史人物的世系及其活动,它对研究我国以及中亚、东亚各国人民上古时期的生产斗争、生活情况甚至民族联系,都有着十分重要的价值。又如明人冯梦龙、凌濛初编撰的“三言”、“二拍”,其内容虽然有些是宣扬封建道德的糟粕,但在描写明代手工业发展及商业资本活跃等方面,却都是不可多得的资料。至于脍炙人口的《红楼梦》,它不只是一部举世难匹的文学巨著,而且还是一部畅叙封建大家族盛衰的别史。
集部书内有关记述史事、史迹的,如时人的奏议、游记等,当然是属于史料的一部分,他如诗、词之类纯文学性质的篇章,有些也不应该随便放弃掉。班固、左思等人的“都赋”,在语言文字上确乎有些夸张,但它仍然不失为考究汉、晋时期各地掌故及风俗、物产的极好史料。屈原的《天问》、
《招魂》,辛弃疾的《水龙吟》、《菩萨蛮》,又以自身的遭遇、见闻,对当时统治者的腐朽进行披露,同样也可以作史料看待。尤其具有代表性的是杜甫的诗。唐、宋以来,杜甫的诗被称为史诗,其所以被称为史诗,就在于杜甫的诗密切地与当时的历史相联系,它反映了社会矛盾与阶级矛盾,反映了当时的剥削、压迫和他自己对剥削、压迫所持的态度,另外,它还反映了社会经济基础的转变和当时的主要政治倾向。这样,我们怎能说它不是阐明历史的诗,又怎能说它不是史料呢?请看他的《忆昔》:“忆昔开元全盛日, 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狼,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织不相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