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正史料学与历史科学的关系

历史资料浩如烟海,其中有许多是年代不清,真假莫辨;同一个问题的资料,既散见各处,又有不同的记载。因此,如何搜集、整理、审查资料, 阐明史料的研究和利用方法,就构成史料学这样一门专门的学问。史料学的任务,是把一定社会环境下出现的历史资料加以分门别类,予以批判分析, 去伪存真,确定其来源、性质、用途及其可靠程度与实际价值;最后就史料的多样性,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进行综合性研究。史料学下面还有目录学、考据学、校勘学等分支学科。

史料学对于详细地占有可靠的历史资料,起着不可缺少的作用。但是, 在整个历史研究工作中,史料学毕竟是一种辅助的科目。历史研究的任务并不是弄清史料真伪就算完成了。掌握大量史料只是说明历史发展规律的前提条件,从而是达到历史研究目的的一个必要步骤。马克思主义者重视史料在历史研究中的作用,但是反对把历史学降低为史料学。

把历史学归结为史料学,用史料学来代替历史学是资产阶级史学观点。

③ 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全集》第 22 卷,第 182 页。

① 列宁:《统计学和社会学》,《列宁全集》第 23 卷,第 279 页。

解放前国民党中央研究院历史语文研究所所长傅斯年就认为:“近代的历史学只是史料学,利用自然科学供给我们的一切工具、整理一切可以逢着的史料。”“史学的对象是史料,史学的工作是整理史料”。“史学便是史料学。”

①在他看来,史学家的任务不是通过搜集审查过的史料来阐明历史的真实过

程、规律、特点、经验等等,而只是搜集偏僻的史料,发现各种史料的矛盾加以考订哪一个比较可靠等等。如果他们遇到的历史现象过去并没有不同的记载,他们就认为没有什么历史研究工作可做了。这种把历史学归结为史料考订,拒绝对史料进行概括分析,从中引出理论性结论,实际上是取消历史科学阐明历史规律,指导人们从事革命实践的重大任务。资产阶级史学家这样做,无非是以此来抵制人们以马列主义为指南去研究历史,炫示反动派用屠刀胁迫学者钻牛角尖的所谓成就,这是由于他们害怕人们掌握历史真理并根据历史发展规律为推翻旧制度、建立新世界而起来进行革命斗争。

在纠正理论脱离历史实际的教条主义学风,加强整理史料工作的时候, 有人提出史学应回到乾嘉考据学派的路上去。这显然是片面的。明清以来, 乾嘉考据学派运用形式逻辑整理、考订历史资料、在训诂名物方面确有其重要贡献。可是形式逻辑的研究方法在涉及对重大历史事件、人物、政治、经济、文化等作综合的历史说明,解剖其间复杂的相互作用时,便显得无能为力。例如,集乾嘉考据学派之大成的王国维,凭借大量从殷墟出土的新资料, 写出《殷周制度论》,确是超过当时类似题目的佳作。但由于形式逻辑方法的局限,他把殷周两朝制度不同,看作是周公制礼作乐,大改殷制,而没有从社会物质生活条件的变化来考察殷周制度的演变,阐明这一变化的社会性质和意义。所以,这种考据学中最有成就的部分,只能作为一些可靠的历史资料供历史研究采用。至于阐明社会发展规律,总结历史经验,那就只能是唯物辩证法的任务了。马克思主义史学工作者对于乾嘉学派考订历史资料的有价值成果,当然应该批判继承。即使对其运用形式逻辑整理史料的方法, 也可以在唯物辩证法指导下有条件的运用。但是,笼统地认为历史学应走回头路,回到乾嘉学派去,其结果只能是回到史料学的老路,把历史科学研究引入歧途。①

应该指出,使历史学变为史料学,抹杀研究历史发展客观规律的任务, 实际上必然使史料的考订、搜集、整理失去了正确的工作方向,把史料学引入死胡同。资产阶级学者将一些无关重要的历史课题的史料考订,列为史料学的首要任务,必然使史料学失去对历史科学重大课题研究的辅助作用。例如,研究唐史的人,用最大的兴趣去考证杨贵妃入宫以前是否是处女,崔莺莺是官家小姐还是妓女等等,显然无助于阐明唐代社会经济、政治的发展规律,这样的史料考证,也就失去了它作为历史研究辅助工具的作用。史料学是历史科学的辅助科目,史料的搜集、考订、整理应从属于历史科学的基本任务。我们不同意使史料学脱离历史研究的主题,反对用史料学代替历史学的唯史料论。

① 傅斯年:《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旨趣》,《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 1 期。

① 参阅《范文澜历史论文选集》,人民出版社 1980 年版。第 244—245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