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历史科学在认识上的主要特点

认识对象的特点

历史科学所要认识的是人类社会已往的运动发展过程,这给历史科学在认识上带来了许多特点,需要从认识论的角度加以研究。

历史是客观存在的,是今天的人们无法改变的。历史不同于现实。现实能够将人类社会生活直接展现在我们面前,使我们在与之相接触的社会实践中,对它进行认识。历史却不是这样,历史既然是指已经过去的人类社会的运动发展过程,因此它不可能以其本来面目原封不动地直接呈现在我们面前。作为认识对象,我们只能通过它所留下的各种残骸——考古发现的残骸或某些在现今生活中依然不同程度存在的残骸,以及带有各种主观烙印的文献记录,去研究它、认识它。例如,我们研究战国时期的商鞅变法,总希望能够如实地反映这场轰轰烈烈的改革活动,能够栩栩如生地向人们描述商鞅的才干、志向、性格,尤其是他的作为、功绩,还希望揭示出这场变法赖以发生的原因,已经达到的成就,以及它在历史上的地位,等等。但是,我们和那个时代毕竟已经相距两千余年了。我们见不到商鞅,见不到当时的秦国, 见不到处在大变革中的当时的中国社会。我们希望反映的是活的运动的历史,但却不能见到活的运动的历史本身。我们在研究这段历史时,凭借的是诸如《商君书》、《史记》、《战国策》以及诸子等文献资料,也包括象秦简等重要的考古文物。我们就是通过这些资料,去认识商鞅、商鞅变法的。这是由历史科学认识对象本身的特点决定的,舍此无法认识历史。

可是,历史资料对于历史实际的反映,总要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局限性。中国的古代史籍是十分丰富的,任何一个别的国家也比不得。许多人喜欢用“浩如烟海”、“汗牛充栋”去形容它。可是,真正研究历史时,还是常常感到资料缺乏,难于据此有限资料,窥见历史的全部本来面目。这是史学工作者和自己的认识对象之间的一种特殊矛盾。历史活动已经成为过去,无数曾经存在过的历史人物与历史事件,并没有留下足够的可供考察的痕迹,随着岁月的一次又一次冲刷,有些已经变得几乎无影无踪了。例如,关于夏代, 从《史记》对殷代记载的可靠性来看,估计它对夏代的记载该是有根据的, 可是,资料不够,史家们觅寻至今,还是说不准、说不清。别说现在,两千多年前的孔老夫子早就感觉到困难了:“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徵之矣。”足见,作为历史科学的研究对象,历史地形成了它比较难于认识的特殊困难。

历史活动是由有思维的人的活动构成的,表现出强烈的个别性、偶然性。尽管在这种个别性、偶然性的背后也隐藏着一般性、必然性,但比较其他科学研究的对象,要发现历史活动的一般性、必然性,有其特殊的困难。况且, 历史科学并不是脱离具体历史事实,抽象地理论地阐述一般规律,作为它的一项任务,就是要记述历史,反映历史活动中确曾真实存在过的个别性、偶然性,抽掉了这些东西,等于抽掉了历史的血肉,历史也就不成其为历史了。有的资产阶级史学家认为:“自然科学与史学虽同以实质为根据,然研究时之观察,绝不相同。自然科学家之于实质,抱一种通概之眼光研究而组织之, 以求得因果定律为止境。吾人之应用普通名词,即为此种概念之见端,如男女也,草木也,衣服也,凡所表示,皆具有共同之特点者也。通概所包愈广, 则其所含之实质愈少。至物理学中之相对论,几可统括万象,故其中所有之

实质,排除殆尽。其为物也,弥漫于宇宙万有之中,不复有古今中外之别, 此即用自然科学方法,研究实质所得之结果也。至于历史之实质,则纯以求异之眼光,研究而组织之。人类之始有专名,即为此种概念之发轫。如尧舜, 如禹汤,凡此诸名,非表诸名之所同,乃表诸人之互异。史家对于已往之事迹。亦复如斯。如召陵之盟,城濮之战。其所致意者乃召陵城濮二役也。非古今所有之盟与战也。此自然科学之观察点与史学不同之大概也。”①这种意见不承认史学可以“通概”当然不对,但它又包含一定的合理性,因为历史是以无数个别性、偶然性构成其具体过程的,取消了个别性、偶然性,等于取消了历史、取消了历史科学。历史科学既要反映个性,又要揭示共性,这样处理个性与共性的关系,是历史科学的任务规定的,也是历史科学的认识对象的特点规定的。

历史过程川流不息,不会停止,也不会重演,不能人为地复制,也不能搬进实验室。这一点又不同于其他科学研究的对象。自然科学家可以一次又一次重复地观察、研究自己的研究对象。例如,动物学家为了了解某种动物, 既可以找来一定数量的这种动物,进行观察,进行比较;又可以一只只地解剖、试验,反复研究,反复认识。社会科学虽然一般都不能将自己的研究对象搬进实验室,但却一般都能从大量的反复出现的事实中考察自己的研究对象。例如,经济学家总是从反复展开的经济运动现象中把握经济规律,法学家总是从反复出现的犯罪现象中提出法学理论。可是,历史学家面对的认识对象却与此不完全相同。要记述秦始皇的活动,评价秦始皇的地位,只有研究秦始皇。秦始皇的历史活动曾经是活生生的,可是现在已不复存在,并且无法复制,无法再造。当然,中国古代皇帝并非只有秦始皇一人,封建皇帝之间有其共性,可是作为历史科学的研究对象,谁也不能简单地把以后那些有作为的皇帝都概括为秦始皇的再版。这就可以看出,作为历史科学的认识对象,历史过程既意味着过去,又意味着任何历史现象都有强烈的个性,这就要求历史科学应该有把握自己对象的处理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