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魏晋南北朝史学

史学脱离了经学的羁绊

魏晋南北朝是我国历史上又一次激烈变动的时期,地主豪强各霸一方, 阶级斗争、民族矛盾异常复杂,朝代更迭频繁,分裂局面长期得不到统一。困惑的统治阶级,在现实中找不到治乱的药石,因而就想从历史中总结经验教训。在这个时期,由于不断混战,军人跋扈,奸臣弄权,文人学者的地位和生命没有保障,常常无故遭到贬斥或杀戮。因此,有些文人学者,在仕途失意之际,退而从事史书的著作,以抒愤懑。这时纸已广泛应用,而字体也较前简易,特别是突破了汉儒经学的网罗之后,学术思想较前自由,为史学的发展提供了良好条件。整个魏晋南北朝约三百多年的时间里,史学著作较前增加了四十多倍①。与《史记》、《汉书》并列为前四史的《后汉书》、《三国志》皆成书于这个时期。

晋代陈寿撰写的《三国志》,以总揽三国全局的观点和简洁的笔法,阐述了自公元 184 年黄巾起义以后,到公元 280 年晋灭吴,差不多一百多年的历史,叙事井然有条,成为我国纪传体史书中的又一杰作。张华、刘勰等誉陈寿可与迁、固媲美。但《三国志》过于疏略,象号称“天下名巧”的马钧和被誉为“医圣”的张机,竟不予立传,所以《史通·人物篇》说他“网漏吞舟”,实为美中不足。南朝宋人裴松之为之作注和补,征引汉、魏、晋、南北各朝著述一百数十种,引文首尾完具,并考订异同,以补陈寿书的不足。有了裴注,在正史中,得与《史记》、《汉书》、《后汉书》并称为最好的正史。

范晔撰的《后汉书》也是正史中的佳作。值得称道的是,他的史学观点较班固大为进步,在体例上也较《汉书》有所发展。范晔在纪传体的基础上, 又创立了《列女传》、《文苑传》。《列女传》记载了才行优异的妇女的事迹,把历史上的载笔扩展到占人口半数的妇女方面,这是他眼界高于一般人之处。除此之外,还为“逸民”、“独行”、“党锢”、“宦者”、“孝子” 立传,使纪传体史书更加完备。因此,刘知几说“博采众书,裁成汉典,观其所取,颇有奇工”①。

《宋书·范晔传》说:“晔常谓死者神灭,欲著无鬼论”。在迷信和玄学牢牢禁锢人们思想的南朝,他敢于公然宣称“天下决无佛鬼”!确乎有过人的胆识。他的史学思想,除继承司马迁“通古今之变”的传统外,还主张作史书要“以意为主,以文传意”,“因事就卷内发议论,以正一代得失”。

②所以他很重视史论,特别把他的史论独立成书,其中有不少具有唯物主义因

素的言论。但范晔的思想也有很多迷信色彩,如专门为“方士”立传就是明证。范晔未完成《后汉书》的写作就被杀害,遗稿为后人所编排,其中难免有与原著不符的地方。

梁沈约所撰《宋书》,萧子显所撰《南齐书》,魏收所撰《魏书》,都

① 参看《汉书·艺文志》所录的《春秋》家 425 卷,《隋书·经籍志》史部著录的 18658 卷,三百多年的时间增加了四十倍。

① 《史通·书事篇》。

② 《宋书·范晔传》所传范晔在狱中与诸侄甥书。

是这个时期完成的“正史”。以上三个人的史学思想,与“前四史”的作者相比是大为逊色的。如被司马迁、范晔等人赶出史学大门之外的鬼神,却又被他们悄悄地请回到史学里来,这一方面给统治阶级在现实的苦闷中寻求精神上的麻醉;另一方面企图以神的灵光来遮盖人民对苦难世界的认识,用“幻想的幸福”欺骗人民。所以,在当时以他们三人为代表的正统史学家,史学思想一般地说是比较落后的。他们思想虽然落后,但所撰史书并非毫无可取之处。如沈约的《宋书》,便收载了当时许多人的奏议、书札、文章等,反映了当时政治生活、精神生活的实况,其史料价值较高;特别是他对于没立传的人,在别人传里涉及时,就顺便把那个人的事迹加以叙述。这种精巧的“带叙法”,给后世留下了良好的影响。再如《南齐书》,因作者萧子显生活于萧齐的王室贵族之家,对于当时官藏的历史资料有较便利的阅览条件, 所以《南齐书》中存留了不少珍贵的原始资料,如《祖冲之传》中,就记载了不容易多得的重要内容。魏收的《魏书》,也保存了不少原始而又比较完整的史料。特别是他新创的《官氏志》和《释老志》,有功于史学不小。《官氏志》记述了许多少数民族社会发展的重要史料;《释老志》详细叙述了支配当时社会的佛教和道教的发展情况,以及它与人民的矛盾和对政府的斗争等等,是研究我国宗教史的重要文献。《魏书》里面虽有不少曲笔而被人称为“秽史”,但因为它作一个很好的资料仓库,所以还有一定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