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历史 历史学 历史科学

什么是历史

历史，广义地说，是指一切事物已往的运动发展过程，它可以分为自然发展史和人类社会发展史。自然发展史比起人类社会发展史时间久远得多、范围广大得多。但是，通常我们并不广义地使用历史这一概念，我们所讲的历史，一般是指人类社会发生、发展的历史，即与自然界互相依赖、互相制约的人类社会已往的运动发展过程。

历史是客观存在的，不是可以凭主观愿望随意改铸的；历史是过去的人类的活生生的活动，不是断烂朝报、流年老账的堆砌。要把客观历史过程同历史的记录区分开来。李大钊在《史学要论》中反复讲过这个道理：

吾人自束发受书，一听见“历史”这个名词，便联想到二十四史，二十一史，十七史，史记，紫阳纲目，资治通鉴乃至 Herodotus，Grote 诸人作的希腊史等等。以为这些便是中国人的历史，希腊人的历史。我们如欲研究中国史，希腊史，便要在这些东西上去研究；这些东西以外，更没有中国史希腊史了。但是历史这样东西是人类生活的行程，是人类生活的联续，是人类生活的变迁，是人类生活的传演，是有生命的东西，是活的东西， 是进步的东西，是发展的东西，是周流变动的东西；他不是些陈编，不是些故纸，不是僵石，不是枯骨，不是死的东西，不是印成呆板的东西。我们所研究的，应该是活的历史， 不是死的历史；活的历史，只能在人的生活里去得，不能在故纸堆里去寻。

可见，我们若要研究历史，象二十四史、《资治通鉴》，乃至其他各种历史记录，都是非常重要的历史资料，需要广搜精选、考订整理。但是，它们无论怎样重要，毕竟只是历史的记录，而不是历史本身。以前许多人为历史下定义，都是为历史的记录下定义，它的主要缺陷在于把人们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对历史上客观存在的反映和历史上的客观存在混为一谈了。

人类社会的历史大约已有二、三百万年的时间，就是从文字产生后算起， 也已有数千年的时间。这一漫长的人类社会的运动发展过程，是整个物质世界运动发展过程的一部分，是和自然界的发展联系着的，并且象自然界一样遵循着一定的客观规律。但是，比较机械的、物理的、化学的、生物的运动形式，人类社会则是一种更加高级、更加复杂的运动形式。我们以人类社会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自然要注意、要研究这种运动形式的基本特点。

人被称为“万物之灵”。有意志、有目的地进行活动，是人类创造自己历史的显著特点。在自然界中，运动是由一些盲目的、不自觉的力量在相互作用中实现的。但是，人类历史却不同。恩格斯指出：“人们通过每一个人追求他自己的、自觉期望的目的而创造自己的历史，却不管这种历史的结局如何，而这许多按不同方向活动的愿望及其对外部世界的各种各样影响所产生的结果，就是历史。”①这一特点不是使人类历史变得简单易解，相反，倒是增加了它的复杂性。我们看到，尽管每个投入历史活动的人都有自觉的目

① 《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21 卷，第 342 页。

的，但是，历史的运动却常常不是完全按照人们的个人目的确定最终结局的。例如，雄才大略的秦始皇，希图子孙后代永世为帝，结果却是二世而亡；谭嗣同具有“我自横刀向天笑”的英雄气概，却被善于耍弄两面派手法的袁世凯出卖；希特勒、墨索里尼、东条英机，神气一时，大有踏平世界之势，但是，历史的结果却是人民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社会主义阵营的出现⋯⋯所以，尽管人们有意志、有目的地投入历史活动，但却不能据此去解释历史。竖看数千年的文明史，常常使人百思不解：善良的劳动群众渴望美好生活， 但却难于摆脱人间地狱；凶残的剥削者鱼肉人民，但却高踞于人间天堂。叱咤风云的一代英雄倒下了，卑鄙无耻的侏儒小人得胜了。复杂多变的政治斗争，既有胜利也有失败；精心编织的阴谋诡计，既能得逞也会破产。刚刚听过美丽动听的和平言词，却又看到一代人在战争中流血。历史的运动既有缓慢渐进的平静岁月，也有瞬息万变的风暴时期。还有那绝妙的诗篇，神奇的绘画，迷人的音乐，奇迹般的科学发明⋯⋯人们就是这样自觉而又盲目、主动而又不能自控地创造自己的历史。确如列宁所说：“据说，历史喜欢作弄人，喜欢同人们开玩笑。本来要到这个房间，结果却走进了另一个房间。”

②但是，这毕竟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我们也不能不看到，人们的思想、目的等，在人类历史发展的过程中，决不是不起任何作用的、绝对不能实现的。人们逐步认识着世界，改造着世界，永无止境地向前发展。从低矮简陋的草屋，到耸入云霄的摩天大楼；从粗笨的石斧，到灵巧的机器人；从曲折朦胧地表达自己利益要求的奴隶起义、农民起义，到高举科学理论旗帜的无产阶级革命⋯⋯人们的思想、目的总是逐步趋向于符合客观实际，逐步付诸实现， 从而逐步创造真正的人类历史。这就是恩格斯说的：“人离开狭义的动物愈远，就愈是有意识地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不能预见的作用、不能控制的力量对这一历史的影响就愈小，历史的结果和预定的目的就愈加符合。”①可见，人类的思维活动并没有减少人类历史的偶然性。人们在从事历史活动时，既可表现为某些个别意向与历史结局不相符合，又可表现为某些个别意向与历史结局趋向符合，并因而延缓或加快历史的进程，这就造成了历史活动的特殊的复杂性。

以往的众多的历史学家、思想家，看到了人类历史活动的这个特点，但却无力认识这个特点。可见，承认这个特点，承认这个特点所带来的历史偶然性，并善于发现这种偶然性始终服从于内在的规律性，这是研究人类历史必须予以充分注意的。

要做到这一点，就要求我们透过人类的纷繁复杂的精神活动，看到人类区别于动物界、并从而最终同自然界划分开来的基本特点——人类从事物质生产劳动。人们都会想到，有了人，也就开始有了历史。可是，人是怎样产生的呢？人是在劳动斗争中产生的。劳动促使人类脱离了古代猿类，脱离了动物界，走上独立发展的道路。恩格斯科学地解释过这一点：

人也是由分化产生的。不仅从个体方面来说是如此——从一个单独的卵细胞分化为自然界所产生的最复杂的有机体，而且从历史方面来说也是如此。经过多少万年之久的努力，手和脚的分化，直立行走，最后确定下来了，于是人就和猿区别开来，于是音节分明的语言的发展和头脑的巨大发展的基础就奠定了，这就使得人和猿之间的鸿沟从此成为不

① 《自然辩证法》，《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20 卷，第 374 页。

可逾越的了。手的专门化意味着工具的出现，而工具意味着人所特有的活动，意味着人对自然界进行改造的反作用，意味着生产。狭义的动物也有工具，然而这只是它们躯体的四肢，蚂蚁、蜜蜂、海狸就是这样；动物也进行生产，但是它们的生产对周围自然界的作用在自然界面前只等于零。只有人才给自然界打上自己的印记，因为他们不仅变更了植物和动物的位置，而且也改变了他们所居住的地方的面貌、气候，他们甚至还改变了植物和动

物本身，使他们活动的结果只能和地球的普遍死亡一起消失。由此可知，物质生产

活动是人类社会赖以产生、赖以发展的最基本的运动形式。比起讲“人是万物之灵”，更深刻的是富兰克林的名言：“人是制造工具的动物”。正是在生产劳动的基础上，人类社会才获得如此巨大的进步，才能够从过着“构木为巢，以避群害”，“钻燧取火，以化腥臊”的艰难生活的原始人群，进入到学会利用各种巨大能源，掌握各种先进科学手段，使自然界越来越多地置于人类控制之下的现代社会。正是为着有效地从事生产劳动，不断地推动生产发展，并谋求以新的生产方式代替旧的生产方式，从而更好地解决人类吃、喝、住、穿所需要的生活资料，人类才以伟大的奋斗精神，演出过一幕幕惊天动地、波澜壮阔的历史场面，才以汗水和血水为代价，创造出自然界永远无法比拟的生动、丰富、辉煌的历史内容。离开了生产劳动，就没有人类社会；离开了生产劳动矛盾运动的规律，就无法科学认识人类社会形态依次演进的历史。所以斯大林说：“社会发展史首先是生产的发展史，是许多世纪以来依次更迭的生产方式的发展史，是生产力和人们生产关系的发展史。”①

以生产活动为基本特征的人类社会历史，具有无比丰富、无比复杂的层次性，人们在各种层次的社会关系中从事着各个方面的活动，从而构成了一个庞大的、五光十色的、有机联系着的系统。这个系统的运动过程，也就是人类社会历史由低级到高级、由简单到复杂的不断发展的过程。在阶级社会中，以剥削和被剥削经济关系为基础展开的各种形式的阶级斗争最为显著、最为深刻，影响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推动着社会历史前进。

历史，是人类社会的历史，它是由人们的有声有色的活动构成的，又是在各色各样的社会关系中实现的。横看，它由人们经济的、政治的、思想的等等关系所构成，有无限丰富的内容，竖看，它波浪起伏，前呼后拥，永不停顿地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