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地理学思想中概率论证的哲学涵义

在科学中,关于概率是否必然为有关现实的任何充分理论提供基础,关于概率论本身是否仅作为对现实世界过程的方便模型表达——如果必要的话,现实世界过程可以用与概率全然无关的某种理论来解释——是有所争论的(雷思切尔,1964)。这一争论在物理学中最清楚不过了,那里一直认为量子理论——它对概率概念作了清晰的阐述——不能被任何更精确的理论所代替。因此,海森堡原理“在某种程度上指出不会存在精确理论”(凯梅尼, 1959,80)。对此提出过争论。事实上,对科学中概率概念的采用,有几种不同的哲学解释:

  1. 世界被不可改变的偶然性过程所统治。

  2. 我们是如此无知,以至于我们必须诉诸概率论证来掩盖自己的无知(例如,拉普拉斯就持这样的看法)。

  3. 以概率论方法研讨聚合事件,要比用任何其他理论方便得多。

  4. 世界被精确的规律所统治,但复杂的相互作用,用概率论方法可以得到最好的解释。

可以发现这些论点有无数变体。当然,不可能证明世界是否被偶然性规律所统治,但是对一种特定哲学解释的信念十分重要,因为这一信念成为科学家探讨的出发点。奈伊曼评论道:

一个人可以冒险作这样的断言:每一严肃的当代研究,都是对隐藏于某些现象背后的偶然性机制的研究。

无可怀疑,概率概念深刻地影响了现代科学方法,科学家们所持的价值

观已深深地打上了不确定原理的烙印(雷斯切尔,1964)。在这种思想气氛

中,发现许多地理学家受到影响就不会感到惊奇了。“这一或然性世界”之类的措辞,在现代地理学中大概并非不普遍。柯里(1966A,40)写道:

今天,在不确定思想的气氛中,毫不奇怪,一些地理学家正在寻求运用概率运算, 并依赖它的哲学内涵。不管这种趋势是否只是追逐一种想掩盖我们的无知和懒惰的流行风尚,还是意味着在一个戒除聚合逻辑和不精确度量的时代中勇敢地生活,这留待将来决定。的确,对那种认为地球表面被赌盘转轮的机制所控制,以及认为地球表面的发展是一种游移不定的掷骰子游戏的看法加以抵制,是很容易引起共鸣的。不能把十九世纪科学中机械论的因果思考方式的胜利轻易地搁置一边。

接受概率观点,就提供了一个与较为传统的决定论观点不同的研究出发

点和分析框架。如果地理学中对环境决定论普遍感到醒悟——一种不太必要地把整个决定论方法抹掉的醒悟——那么毫不奇怪,用“或然论”方法对地理问题进行哲学研究的喧闹声已听到很久了。的确,或然性概念,看来处于由维达尔·德·拉·布拉什所提出的方法论的中心。这一方法论的地位在英美文献中看来被误解了。但是斯帕特(1952,419—20)在重新启用“或然论”

(pro-babilism)一词时指出:就是这个词而不是“可能论”(possibilism),实际上是由法国地理学家在二十世纪初提出的,勒克曼(1965)在对 1884—

1927 年间地理学的法国流派的深入透彻的研究中,曾指出或然性概念对法国地理学思想的重要意义:

法国地理学思想比其他学派具有更为内在的一致性,它以其明显的统一性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这种观点上的一致,以一种计算为难。这种计算表明,我们具有的经验世界情景,在它的范围和变化方面,只能以或然性而不是以确定性来描述和解释——以相关条件而不是以必然性来描述和解释。

法国地理学家在采用或然论的体系时,并没有抛弃思想的因果模式,他

们抛弃的是一种在不同框架中的因果模式。勒克曼(1965,134)将他们的立场总结如下:

在说所有事件都是因果的而不是确定的,因而无规律性这点上,我们将个别事件和个别地方的解释留给经验性描述,而不是演绎科学。后者不是对个别事件的追根寻源和解释,而是对聚集群体或类型的描述和规律化。在其范围和变化方面,个别事件只是在相互独立的因果系列的偶然交叉点上,方是可解释的。但在聚集群体中,个别事件在当这些同一事件的观测频率规律化时,才是可能的和有规律的。

在地理问题的分析中,这一哲学立场看来没有与数学的概率理论在任何

广泛应用方面同步。它似乎只是作为地理学研究的一种基本观点,这种观点看来曾使英美地理学感到困惑,直到斯帕特(1952;1957)和琼斯(1956) 作了姗姗来迟的说明(其功绩在哈特向(1959,58—9)的《地理学性质的透视》中只是附带提及)。对这一问题的唯一详细研讨,是由 H. 斯普劳特和

M. 斯普劳特(1965)提供的。但是到了本世纪五十年代,当概率数学运算在地理学研究方法的技术发展上变得越来越重要时,概率概念在地理学中才明确地发展。到 1953 年,哈格斯特兰广泛地研究了概率模拟方法;到 1956 年,

《地理学评论》上雷诺兹(1956)和加里森(1956)之间有关地理统计推断的一场简短辩论,预告了概率研究潮流的即将来临。但在这样的研究中,主要问题是阐明给予概率运算的精确解释。然而有必要提醒我们自己:这样的方法确实具有哲学内涵,并且在某种意义上提出了根本不同于地理学研究传统方式的观点。柯里(1966A,40)指出这样的一种对比如下:

在某种意义上,随机过程的系统阐述是决定论系统阐述的反面。在后者中,我们说

明一定强度和相互作用的某种“原因”,并得到一个由于所谓“误差”而不同于现实的结果。在前者中,我们至少在隐喻上,从不受限制的独立随机变量开始,并且通过引进从属和约束来获得各种可能的结果。

不管地理学家是否采用“大量”(en masse)这个词,或然论的哲学立

场都是显然可见的。这部分地将取决于概率运算本身作为研讨传统地理问题的合理语言而起作用的能力,这里柯里(1966A,41)指出:“有许多与地理学有关的领域,而概率思想却与之无关”。

但概率观点的可接受性,在一定程度上也取决于用以指导我们思考新的和令人激动问题的运算方式。这就要依靠找到对概率运算本身的有意义的地理学解释的能力。我们现在就转向这一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