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学中的空间哲学

哈特向（1939）在《地理学的性质》中的主要结论之一就是：作为一门学科的地理学之明确目的，可以用空间概念来定义。它宣称，地理学家的任务就是用空间来描述和分析现象的相互作用和加以综合。作为地理学基本组织概念的这种空间观点起源于康德，经过洪堡到二十世纪初赫特纳的思想得到清晰重述。哈特向（1939，1958）根据康德的原理进而确定地理学在科学分类中的地位。因此我们首先阐述康德的空间哲学。

据詹默来看（1954，130），康德关于空间的基本概念是一种相对观点，据这一观点来看，空间由物质之间的关系体系所组成，“因此空间的大小仅是由物质施加的作用力强度的度量而已。”在 1763 年，康德好像彻底转向了

牛顿绝对空间的观念，据这种观念，空间本身独立于一切物质而存在。到 1770 年，康德阐明了他“超理想主义者”的空间观点，它把空间看作一种概念上的虚构。空间并非一种事物或事件，它是“事物和事件的一种框架：观察起来就象鸽笼架或档案系统一类的东西”（波珀，1963，179）。因此空间和时间两者都披描述成“参照物的一个框架，它不依据经验，但却直观地在经验中运用，而且还相当适用于经验”（波珀，1963，179）。几何学可以被认为是一种综合性的先验知识（同上，182）。据哈特向意见（1939，39；1958， 98），有了这种空间哲学，康德能按照地理学与其他科学的关系来确定地理学的地位，康德在 1775 年首先做了这项工作。

康德的地理学观点已经讨论过了（前文，第 89—94 页），但概括起来是康德指出了地理学和历史学基本上不同于其他学科。地理学构成了根据空间范围组织的所有现象的研究，历史学构成了根据时间尺度组织的所有现象的研究，两种学科在一起充填了“我们整个感觉世界”（哈特向，1939，135）。关于康德定义，首先要注意的和重要的一点就是，它假定了一个绝对空

间。在理解康德的地理学定义上，康德的“填充系统”或对“空间的参照物的抽象框架”的方法是一个关键的概念。大部分地理哲学都起源于空间“容器”观点，这种观点特别与牛顿和康德的概念有关。然而几乎没有检验这一概念在地理学中的合理性，也没有认识概念的全部涵义。赫特纳和哈特向把地理空间看成基本上是绝对的。在他们对地理哲学的表述中，这是没有写出的基本假设之一。下列哈特向（1939）的摘录致力于阐明空间这一特定观点的优势，并指出了某些涵义：

不论按照空间还是时间，整个现实世界可以被划分成各个部分。⋯⋯从空间来看，考虑现实世界的各部分是生物地理学的观点，由天文学和地理学来表示（371 页）。区域本身不是一种现象，正如历史时期不是一种现象一样；它只是一种现象的理智框架，是一种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抽象概念。因此，它不能作为一种现象与其他现象对比，不能在一个一般概念体系中划分出来。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阐明它与别的现象联系的原理⋯⋯区域本身与在其中的现象有关，只有这样，它才能在诸如此类的区位中包括它们（395 页）。

赫特纳和哈特向的许多哲学观念，特别是那些有关区域性和特殊性的观

念，起源于空间的这一“容器”观点。物体之间的关系（即相对位置）都同样通过绝对空间概念中固有的一个加上去的度量系统而被研讨。被讨论的物体在任何一点上与这一绝对度量都不冲突。

空间的绝对观点在最近一百年期间，在科学哲学中并不普遍，康德关于空间和几何学的观点，很快就被在十九世纪前半叶中出现的非欧几何学击得一败涂地。高斯参加了德国北部的大地测量，他对曲面的几何特性的更加一般的问题感兴趣，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意识到了非欧几何学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很快就被洛巴切夫斯基和黎曼所证实。高斯认为康德的空间扣几何学的观点既繁琐又荒谬（贝尔，1953，263）。这或许是带有讽刺意味的：地理学中哲学观点的主流——特别是与赫特纳和哈特向联系在一起的，从康德得到的启迪要比从高斯得到的多，而后者部分地通过解决地图投影的技术问题，导致了一系列的重要数学发现，而以黎曼几何学达到登峰造极。

当然，看来这样的各种几何学与先进的物理学知识密切联系在一起，在地理学中却似乎并不适用。最近，对区位论的探讨导致了关于空间的相对观念的发展。城市影响了它们周围空间的性质，人类活动的千姿百态的模式形成了作用场，它扭曲了空间的性质等等（奥尔森，1967）。在这样的情况中，再坚持空间容器的观点是不可取的。活动和物体本身决定了作用的空间场。因而地理学面临的经验性问题就是选择一种能处理这类场和力的复杂性的几何学。不再坚持采用欧氏形式规定的绝对空间观念。关于空间的这种相对观点的形成以及它所包含的一些技术问题，将庄下面两节中讨论。但从地理哲学来说，几乎没有讨论过相对空间的概念。绝对空间概念是否最终将在这个时候占据优势几乎是无关紧要的，因为既没有直接陈述过对立的观点，所包含的内容也没有充分探讨过。很有可能，地理学家最终决心坚持由格伦勃姆提出的折衷观点（前文，第 238 页），即物质改变了空间独立存在的单调本质结构。现在，指出地理哲学的大部分还建立在康德的绝对空间概念上—— 一个多世纪以来已普遍不为人所信的一种概念——就足够了。而地理学家的大部分实际工作是以空间的相对观点进行的。这些观点公开对立。例如哈特向和邦奇之间的对立，可以直接解释为空间的绝对概念和相对概念之间的一种对立。空间是中心概念，作为一门学科的地理学的连贯性则取决于这种概念。只是空间本身的性质和对这一概念所作的不同解释几乎还没有被评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