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义

以尽可能广泛的方式把“定义”定义为“说明含意的任何步骤”,以这样开始大概比较适当。显然,这类步骤,对于理解和信息交流的发展绝对必不可少。但是阿科夫(1962,174)注意到,“下定义是研究过程的一个方面, 科学工作者中很少有人极其严肃地对待它”。象其它学科一样,由于采用类似的术语和概念,但用不同的方法来指定它们的含意,地理学中也产生了很多争论。这种语义上的混乱,如果不是有害的诺,也是今人为难的。麻烦在于根本没有独一无二的方法来对一个术语指定意义。这样,我们就具有各种各样的方法,而每一种方法都容易给我们一个很不相同的结果。问题在于设法挑选出对一个术语给定含意的“最佳”办法。这一选择结果,依赖于一个人所属的一定“哲学学派”,一定的调查目的。所研究现象的性质,以及可预先获得的信息量。因此,对于我们怎样确定所用术语的含意这个问题,井没有便捷、简单且迅速的答案。

最基本的下定义方式,包括指出一个对象和表达一个词汇。

此类定义形式称为直接表示(ostentive),它对语言本身的演变是首要

的。考斯(1965,44)认为这种定义形式是科学中最低级的形式,甚至认为它是预科学的。这并不是说它不重要,因为感知经验能转变为术语的途径还得通过这种指向性行动。直接表示的定义在地理学中很多方面都是重要的—

—岩石类型的鉴别、景观形态的鉴别等等,常常是从直接表示得到的。地理学训练中野外工作的基本作用之一,归根到底是直接表示定义。

在直接表示的定义里,一个术语的含意通过与某一知觉对象相联系而表达。也可以用另外几个术语来定义一个术语。我们于是可以组织一部地理学术语词典,它将提供一组同义语。这些词典型——有时称为词汇型——定义的特点在于,它们允许用正要定义的术语(定义)来代替已被定义的术语(已下的定义),而不使包含有原始术语陈述的真实性或不真性受到任何形式的影响。这样,一个术语可能作为某些较长术语的方便速记。现在已有若干部地理术语词典(穆尔,1967,斯坦普,1961,蒙克豪斯,1965)。现在看看从蒙克豪斯词典中取出的下列两个定义(蒙克豪斯,1965,278,326):

settlement :(i)聚落——任何人类居住的形式,虽然有些包括有单独孤立的建筑物,但通常指一幢以上的房子;(聚落)可以是农村的或城镇的。(ii)殖民——在迄今仍无人烟或人烟稀少的土地上开拓、移民和定居, 尤指到一个新国家移民的这些活动。

water- gap:水口——穿越山有的低位峡谷,河流流经其中。例如穿过北当斯在盖尔德弗德附近的韦(水口),多京附近的摩尔(水口)。

这后一个定义,部分是直接表示的,因为它指向实例,但基本思想是通过其它术语来描述一个术语的含意。这样,由于应用了已下的定义,定义就描述了一系列必要而充分的情况。因此,定义的词典方法指的是对不同术语间复杂关系的描述,而且这种描述保证了使用的一致性井能消除混乱。但是词典型的定义在很多方面是受限制的。首先,它们假定可提供直接的定义(即可以把已下了定义的词归纳为要下的定义而不损失信息内容);其次,它们假定定义可在一个语言系统内部提供。在第一种情况里,我们会发现有必要提供间接的定义,这些定义在不易(如果不是不能的话)简化为其它术语的理论性术语的关联中特别重要。诸如“水口”这样的术语是可直接定义的, 但还有另一些术语如“文化”和“区域意识”则不能以同样的办法来定义。这样的术语是理论术语、观念型式、抽象构词等等,它们在理论构筑中极其重要。这里,定义的作用,从提供同义词变为为一定理论提供相应的规则或主题(见前文,第 112—118 页)。给理论术语和观念化事物下定义的问题, 一段时期来一直是使科学哲学家感到压力的问题。内格尔(1961,98)写道:

得不出扎实的结论性证明,大概也得不出这样的证明:即现代科学所采用的理论概念不能通过经验性观念来直接定义,⋯⋯但是观察一下还没有人已经成功地构筑过这样的定义是恰当的。而且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实际使用中的对应规则并没有通过经验性概念为理论概念构成直接定义。

布雷思韦特(1960,77)也作了类似结论:科学理论的理论术语只能根

据形成理论本身基础的公设来间接地定义。实际上布雷恩韦特进一步认为: 这类理论术语“不能借助于以派生惯用语来解译术语而直接定义,那些惯用语没有理论,因而不能发展”。其含义显然是:派生的理论性陈述需要转换为经验性陈述,但这种转换无论如何也不构成直接定义。现在,定义在这种关联中的普遍重要性已加以检查(见前文,第 108—110 页),需要牢记的是: 理论术语和很多社会科学的观念之间有着致关重要的区别,前者可回过头去

与理论公设联系起来,后者却只能直觉地定义(即它们的定义与想象或概念化的观念相联系,因而对科学语言系统本身来说是外在的)。这里,我们对这个问题不作任何更详细的考虑,只指出一种重要的定义方法,它试图通过作出某些假设来解决这些复杂问题。这种方法称为操作主义,它对确定含意这一困难的哲学问题提供了一个解决办法。

一种理论或模型表现出含意只是在“符号和它们所代表的事物被定义的时候”(阿科夫,1962,141),在充分的对应规则建立起来时(内格尔,1961, 90—105),以及设法将抽象的理论陈述转换成实在的结论这一困难任务完成之时(布雷思韦特,1960,53)。操作砌定义处理所有这些问题是,通过假设定义“不过是由限定具体操作的任何概念所组成,并由此得到所研究事物的知识”(史蒂文斯,1935,323)。这一定义规则的优点是使间接定义和直接定义的区别消失,而且规定了一种严格的步骤来确定术语的含意。所以阿科夫(1962,175)写道:

(操作)定义的特性,形式上要求我们确定什么是要观测的,在什么(变化的和不变化的)情况下进行观察,要作什么样的操作,要用什么样的仪器和措施,如何作出和处理观测。卡普兰(1964,40)也写道:涉及到科学地使用的一套操作,与每个概念相对应。了解这些操作,也就是象科学要求的那样充分地理解这个概念。不知道这些操作,我们就不知道这个概念的科学含意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它是否有科学含意。所有操作主义不仅提供了含意的标准,而且提供了发现或显露一个特定概念有什么含意的方法,即我们只须说明决定其应用的操作即可。一句著名的格言说:智力就是由智力测验所度量的东西。

关于这种操作方法价值的意义,人们意见纷坛。阿科夫(1962)、拉波

波特(1953)极力赞成,卡普兰(1964)却持怀疑态度。当然,对于赞同在任何可能之处使定义成为操作这方面有很多话可以说。这样,我们可以把蒙克豪斯(1965,257)的词典型“区域”定义——“由其特殊的性质所区别的地表单元地区”换为操作定 义——说明区域能够靠什么来鉴别的专门方法

(一个好的实例是贝里(1967B)的用多变量分析和组合算法作区划的操作方法)。例如,哈格特(1965A,188—90)讨论了给出“城市聚落”的操作定义,以确保在世界范围内的标准化和可对比性这个问题。然而,地理学中定义的更为操作化方法,尽管其本身可取,却难于解决所有的问题。卡普兰

(1964,40—2)讨论了操作主义的一些缺陷,最重要的缺陷是,它假定可以充分说明情况,还假定可以把有关的情况和度量与无关的区分开来。例如, 如果我们能相信瓦里士(1965)对因子分析的计算机程序的经验,我们就能预期贝里型区划方法的结果将严重依赖于哪类被使用的计算机程序。操作化定义看起来是极其一致的,但在实践中要保证绝对的一致性却很困难。

然而定义的一致性、严格性和准确性问题也是很有趣的。一方面,地理学理论的数学化要求准确地定义出不含糊的概念(前文,第 223—230 页); 另一方面,在术语的使用和含义中,保留某种卡普兰(1964,62—71)所称呼的“自由”却有一些好处。所以:

要求含意确切和术语的定义准确,可能易于产生有害的后果,正如我相信在行为科学中已频繁地产生了这种后果那样。它导致已恰如其份地称为我们思想的过早闭合那种后果。

这一自由的含意可采取各种形式。根据包含它们的理论来定义的术语,

在理论发展和扩展时很容易出现变化。有些术语具有相当程度的模糊性—— 无论就我们不易将其归入某一确定类型的边界情况而言,还是就不易辨别的

术语“规范”而言(例如,经济区位论中“理性的人”和“垄断竞争”的真实含义)。当操作方法变化 时,当新的情况发生时,术语将要改变它们的含义,这也是很自然的。库恩(1962)指出了科学中普遍存在的很多这种例子, 而地理学中诸如“环境”和“区域”这样的术语,在其被使用和被解释的方式上一直显示出惊人的差异。因此,在确定含意的过程中确实需要灵活性和机动性。这种需要,并不一定与在数学化以前提供固定而不含混的术语的要求不相容,即使在发展的早期阶段,也没有理由不建立准确的定义来促进数学化。但在早期阶段,当我们“不知道用术语正确地表示什么,差不多就象我们不知道把论题正确地想成什么一样,这时我们就不能作出聪明的选择”

(卡普兰,1964,77)。因此,我们必须认识到,我们正在不断地在理论构造和观测术语,以及理论构造和数学语言之间,建筑临时桥梁。这种桥梁的建筑需要定义的准确性,但是真正的准确性如果可能的话,也是罕见的。或许值得提醒我们自己,桥梁是临时的,对于我们发现自己所处的每一种新情况,对于那些情况所产生的每一个新问题,我们应准备建筑新的桥梁,或至少要使我们自己相信,旧的桥梁仍然坚固得足以继续我们的路程而不产生灾难性后果。卡普兰(1964,66)这样写道:

我们术语的含糊性并不导致我们面临这一事实,即不断地“在何处划界线”的问题, 但事实上,我们不能事先并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要点在于界线划了但并不确定:界线总是为某种目的而划的。在每一特定情形中,根据这个目的来解决该问题;任何决定从来没有很好地对我们的目的起作用;尤其没有任何决定能预期所有未来目的的需要。每一个术语都把一束光照在经验的屏幕上,但这并不等于我们想照亮一切,某些东西还必然留在阴影里。含糊性具有的特征从来不会比含意的半影更好。

定义就像我们使用的所有其它观测滤色镜一样;指的是根据某些规则来

临时整理经验。重要的事情是在任何环境中遵从这些规则,而不要被根据非常特定的环境而建立于头脑中的任何特定定义系统所迷惑。每一次都从第一基层开始可能非常乏味,而且似乎效率很低,但在方法论上这是最为稳妥的步骤。这并不是提倡过多的定义系统作为其自身目的,而是认为密切注视我们正在使用的定义系统性质将是大为有利的。幸好,科学史的特征之一是: 随着我们对论题的知识增加,随着理论更为成熟和更为可靠,构筑适当的定义系统也就更容易。所以“严格定义所导致的闭合并不是科学研究的先决条件,而是科学研究的顶点”(卡普兰,1964,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