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得太密了,拔掉一些”

长沙大学北部中文系 叶锜

我的女儿去年考上湖南大学化工学院研究生。她从小学到大学，一直品学兼优，这得力于学校老师的教育；同时也是与家庭教育分不开的。她在上小学时，1982 年暑假中的一天，我带她去避暑山庄。坐在由北京到承德的火车上，她趴在车窗正欣赏着燕山的风景。到了一个小站，车停下了。我见上来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人，一手提着一个大包袱，一手扶着坐椅的靠背，周围都挤满了人。我便往她那边挤了挤，挪出一个空位让那老人坐下。两年后， 她上初二时在《一件小事》的作文时追记了这件事：

“这时，我的位置一下缩小了一半，我只好侧着身子，生气地转回头， 瞪了那老人一眼，总感到坐得不舒服。不久，我的半个屁股就坐痛了。车又朝前行驶了几站。我埋怨爸爸，心里嘀咕着：‘就你思想好，让我连半个屁股也坐不下。哼，这老头怎么还不下车呀！’我越想越生气，就使劲往爸爸那边挤了挤，小声说：‘挤死了！’可是爸爸仍旧头靠着椅子，闭着眼，好像在睡觉，没听见。我又挤了一次，用背往爸爸那边使劲推；可是爸爸还是一动不动。最后我放大声音说：‘爸爸，挤死人啦！’这时爸侧过头睁大了

眼睛，用严厉的目光逼视我，压低声音说：‘没见老大爷坐在这里吗！怎么连这点风格也没有？！’说完，爸爸又闭上眼睛，仍旧头靠着椅背。这时， 我猛然清醒过来，原来爸爸并没有睡觉。他开始不理睬我，想使我明白；而我太自私、太愚蠢。最后爸爸那两句声音不大却像一个霹雳打在我的头上， 使我惭愧，使我悔恨。爸爸的身影显得越来越高大，而我那样渺小⋯⋯我自觉地把身体紧紧地靠着车窗。在以后的生活里，这件事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既注意培养孩子的品德，又注意培养孩子的思维能力。她上小学前， 我已教会她下围棋。连加减乘除，都是在围棋棋盘上学会的。尤其是通过实践让她学会辩证的思维方法。如她在上小学时，一次在我家楼后面挖了一片地，种了三行葵花，每行有七八棵。过了一个星期，葵花子都拱出了芽，长得密密麻麻。以后她也写了一篇作文《种葵花》，记叙了这个过程：

有一天爸爸对我说：“种得太密了，拔掉一些。”我想：密点还不好嘛， 以后葵花子不是结得更多嘛。我不同意爸爸的意见；而且这么好的苗苗，拔掉它多可惜呀。大约又过了一星期，葵花长高了，但秆子细，叶子黄。这时爸爸再一次对我说：“赶快拔掉一些，要不结不了葵花了”。我还是想不通。在爸爸的劝告下，我只好拔掉了一些小苗苗。但爸爸还是说：“太密！”他见我舍不得，便自己动手。啊呀！好家伙，他三下两下就拔了一大堆，二尺距离才留下一棵，真把我急哭了，眼泪直流。爸爸见我那么伤心，就留下两棵没有拔，一边抚摸着我的头，一边笑着说：“傻瓜，别哭鼻子了。我们搞一个实验看看，就留下这两棵，以后看谁的葵花长得好，结子多。”8 月初， 经过爸爸间过苗的葵花，果然长得秆又高又粗，叶子像把大蒲扇，结着脸盆那么大的盘，沉甸甸地，像一个大汉低着头。而我那两棵窑葵花长得只有手指头那么粗的秆，结的盘倒挺多，但只有小茶杯那么大，而且连一颗饱籽也没有。到了收葵花的那一天，爸爸一边掰开一盘大葵花，一边很有感触地对我说：“世界上有不少蠢人只知道多，不知道少，少也可变成多，多也可以变成少。”爸爸当时说的道理我不完全懂，但我承认了事实，承认自己真是蠢。以后我也懂得了“少”与“多”的辩证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