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女儿踢我一脚之后润物细无声

江苏省涟水县教育局 李 杰

我国近、现代相交时期的著名学者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出了艺术的“境界说”。教育是一门塑造灵魂的艺术，同样存在境界问题。

“词以境界为最上”，教育也以境界为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有境界的教育，就是自成高格的教育，自然“石蕴玉”、“水含珠”，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种境界，我觉得就是一种为上的教育境界。我对孩子的教育，当然谈不上有“境界”，更谈不上“自成高格”， 但是，我敢保证，我从来没有打骂过自己的儿子。

我曾记得，儿子 5 岁那年，有一次，我要他背唐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他不肯背，我就用竹尺唬他。当时他被吓得嘴唇发紫，手指痉挛，泪水直流。这令人扼腕痛惜的一幕，我永生永世不能忘怀。如果要说我伤害过儿子，那么这就是唯一的一次，而且是不能宽恕的一次。从此以后，我对打骂孩子的家长都存有偏见，包括我的父亲在内，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鞭子的味道倒蛮好”，但我还是不赞成他对我那种粗暴做法和野蛮教育。我们也许还记得，卢梭在《忏悔录》中，曾谈到他儿时对不公正暴力的那种“气愤、激怒和失望”的感受吧！

小学升初中，我的儿子以 0.5 分之差落榜。当我把这个消 息告诉一个12 岁的孩子时，他哭了。我的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只是强忍住没有掉下来。我知道“温和的管教，胜过怒斥”。我没有抱怨和责骂，更没有动手去打他。

中考时，他以高出录取分数线 15 分的微弱优势，考进了重点中学。我同样没有抱怨，同样没有责骂。

我不打骂孩子，并不能说明我的教育进入境界之中。但我要保护和尊重儿子的人格和自尊心。在读《世界教育艺术大观》时，尤其是《学习成绩属于个人私事，是应该保密的》那一节，日本学校在对待学生学习成绩上的做法，更令我感慨万千。高中阶段，我对孩子的学习成绩自然非常敏感，但敏感而不过敏。考试成绩下降了，我不怒气冲天；上升了我不喜形于色。直到高二下学期，他的成绩名列班级第 28 名、年级第 152 名时，我仍然没有发过一次火，也没有责骂过一句。我将“金刚怒目式”的斥责变成“润物细无声” 的熏陶。我带着微笑看他，对他涓涓细语，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获取感悟。

若是他在答卷过程中，一时疏忽，偶尔做错了题，我不去责备他，而是帮助他找出失误的环节，避免重蹈覆辙。但是，假如我自己出现差错，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差错，也不轻易放过。有一回，他问我王安石的诗句：“千家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诗句中的“曈”字的注解，我将“曈”（tong）误读作“曈”（chuang），误解成狂吃狂喝。可是我不去找借口为自己辩护。原来在“四害”横行的日子里，我在农村劳动时，借用人家木刻宣纸印刷的

《全唐诗》，那个“曈”字的偏旁“日”部已被蛀虫咬成“口”部了。我诚恳地向孩子承认我的粗心，并希望他也能引以为戒。这种“随风潜入夜”式的疏导，对他的影响颇大。此后，他在读书学习过程中，便逐步养成了一种

良好的严谨学风。

1996 年高考，第一门语文学科终场以后，儿子的自我感觉不太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考得很臭！”可是我们不加任何评说，做到含而不露，态度默然，境界超然。结果在以下四门学科考试中，他情绪稳定，精神状态良好，并发挥正常。最后以总分 621 分的好成绩，被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提前录

取。其中“考得很臭”的语文，竟出人意料地考了 122 分，名列全县文、理科单科第一名。

目前，他正在读大一，我更要保护和尊重他的人格和自尊心。在拿奖学金和考研究生的问题上，我充分尊重他自己的意见，决不勉为其难。在来往书信中，我从不用家长的口吻去教训他，而是以朋友的身份来谈心。在这种“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般的交流中，心与心贴得更近了，简直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他在恋爱、婚姻问题上能向我敞开心扉；我在那令人讳莫如深的性的观点上，也向他倾吐胸臆。他还希望“父亲能向文学方面努力，与儿共勉。”我既感激又欣慰，儿子确实长大了。

“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我在追求“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教育境界时，深感自己的不足，经常苦读书至深夜。《曾国藩家书》、

《傅雷家书》、《爱弥儿》、《蒙学要义》、《世界教育艺术大观》等教育论著，连同那来自各方的案头尺牍，则构成了我教育的理想“境界”。我不能算一个合格的家长和教育工作者，但我深深懂得：没有境界的家长和教师， 是培养不出有境界的孩子和学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