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不羁

格雷厄姆是那种热情洋溢的人。只要他走进一个房间,他就左右一切。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他愿意,他就能使他们神魂颠倒地围着他转。

在华盛顿没有人能在这方面比得上他,甚至约翰·肯尼迪在当上总统之前的日子里也比不上他。他瘦高个,长得英俊。当他微笑时,先有点羞涩, 然后就大胆起来,这时周围的一切就沉寂下来。他才华横溢,足智多谋;有时严肃认真,有时富于想象;他不受当时人们公认的看法的约束,而有自己的独立见解;他善于思考,爱沉思默想,然而有时却出人意料地甚至于一句话没完就表现得无礼起来,几乎出言不逊。在华盛顿这座把权力奉若神明的城市里,他敢于在那些豪门的豪华宴会之上,对重大事件和伟大人物冷嘲热讽。当然他这个人权欲力也是很大的,并且靠着他的婚姻关系、他的报纸和他的才智,他几乎能直接接近这座城市里任何有权势的人物。他可以嘲笑一切,嘲笑人的弱点和愚行。在某种意义上,他同大多数华盛顿人都不同:他对思维能力的关心,并不亚于他对赤裸裸的摸得着看得见的选票和影响力的关心。然而正是这种不同,使得他更加显得鹤立鸡群。任何人、任何政治家都不能像他那样左右一个房间的人。

大家都想同他谈话,在宴会上坐在他身边,陶醉在他的激动人心的独到之见中,并很快由于他的微笑和机智而感到温暖无比。他似乎比任何人飞得更高更快,他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性格;他似乎在同时间赛跑。他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考虑一般的想法。他总是在考虑一些既大胆又冒险的事业;从最好的政治意义上来说,他是一位冒险家。对于那些四平八稳的人,他是瞧不起的。生活对他来说,就是活一天干一天。他喜欢生活的激情,喜欢有所作为。他最痛恨无聊和使他感到无聊的人。

大家都非常崇敬菲尔·格雷厄姆。在一个崇尚清谈和卖弄小聪明的城市里,他是一个古怪和放浪形骸的人。他的笑是有感染力的。他一笑,别人也会跟着笑,并且在这瞬间会感到无拘无束。华盛顿的人都非常严肃,甚至很有才华的人也是政客。他们总要吹嘘一些东西,当然往往是吹嘘自己。他则不同,如果他要吹嘘自己,那他所采取的方式就是嘲笑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举动。他还有一种罕见的能力,使几乎每个同他打交道的人在瞬间感到,他或她是那个房间里最重要的人物。在一个大多数重要人物都竭力想要证实他们是这个房间里最重要的人物的城市里,这是一种难得的天才。

在华盛顿的阴沉气氛中,他是一个认为生活很有趣的人,他喜欢放荡不

羁的举止,也喜欢贬低当时浮华的风尚,他讽刺人,也讽刺自己。

1950 年,华盛顿曾因为一个公共游泳池实行种族隔离而发生了严重的骚乱。几年来,在那个黑人城市里,种族关系日益紧张。《华盛顿邮报》派了一名叫本·布拉德利的人去采访这个消息。

本·布拉德利是个好出风头的有本事的记者。他到现场作了深入的采访, 掌握了大量第一手资料,然后怀着激动的心情向报社发了一篇详尽报道—— 关于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骚乱。

当报纸出来时,他惊讶地发现,他的长篇报道被放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以茶余饭后消遣的方式来叙述这件事。布拉德利狂怒了,他大叫道,这个该死的《华盛顿邮报》在背离它自己的宗旨。布拉德利几乎绝望了,他被惊呆了。

这时候,《华盛顿邮报》的老板格雷厄姆来到他身边。他让布拉德利叙述所发生的事情,谈谈报纸上没有向读者披露的情况。当布拉德利讲完之后, 格雷厄姆很快提出他想做的一笔交易的详细内容:除非政府在今年夏天立即关闭所有的游泳池,然后在第二年以黑白人共同使用的方式重新开放,否则

《华盛顿邮报》将发表消息,将事实真相和盘托出。

布拉德利听着,当格雷厄姆提出他的条件,其他人也逐渐同意他的条件时,他既惊讶又佩服。他认为这是说明菲尔·格雷厄姆的本质的一段事实: 在他认为适当的时候,利用他的报纸来实现他心目中的社会福利、仁慈和自由,但是也在很大程度上利用它作为他行使权力的手段,而不让华盛顿的人民以他们自己笨拙的方式来了解情况和作出决定。

他在英文上有很好的功底,这方面他的母亲对他的影响比较大。他可以很好地用精妙的词汇表达他的思想感情,并且也爱这样做。一次,他对《新闻周刊》的高级工作人员说,他希望《新闻周刊》写出“历史的第一个粗稿”。用这个词语来描述新闻职业,是再恰当不过的。

他才华横溢,一分钟也不能安静,但他的胆识有时接近鲁莽。他接管华盛顿的《时代先驱报》之后,一夜之内成了这个国家首都的最重要的发行人。

《时代》杂志考虑把他登在该杂志的封面上。一位和此有关的《时代》杂志编辑问他,作为一个自由派,他如何解释《华盛顿邮报》要聘请象乔治·索科尔斯基这样一位如此保守的专栏作家。他回答说:“喔,我想每家报纸都需要至少一个蹩脚的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