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争论”
赵丹坐在台下仔细地听了周恩来的讲话,倍受鼓舞,感觉太过瘾了,尤其是国家总理讲到“民主作风必须从我们这些人做起,要允许批评,允许发表不同的意见”时,赵丹非常感动,他忘却了台上的周恩来是总理,只觉得自己是在听一位朋友讲话。对整个讲话,赵丹心服口服,只是有一点,他有不同意见,这就是《达吉和她的父亲》究竟是小说好还是电影好的问题。
尽管赵丹“看电影时流了泪”,他仍认为小说比电影强;尽管周恩来看电影“几乎流泪,但没有流下来”,并且对小说和电影作了各有所长的评价, 但他还是讲“小说比较粗犷”,“电影加工较小说好”。赵丹认定了他的看法,想找周恩来论论理。周恩来也准备着艺术家们提出意见,他的目的之一, 就是从自己开始,树个“的”让大家来射射,树个活靶子,让艺术家们毫无顾虑地来攻一攻。
-
月 19 日讲话以后,周恩来又在 22
日约请各电影厂的一些编剧、导演和演员到中南海西花厅家中座谈,倾听他们的意见,交流心中的感想。
-
月 1 日之前,周恩来通知文化部党组,建议会议不要开得太紧张,他
愿意在 7 月 1 日党的生日时和大家一起到西郊登香山休息一天。
党的生日这天,周恩来兴致勃勃地来到香山,和参加会议的代表举行登山活动。烈日炎炎,翠谷青青,花鸟欢笑。周恩来与大家拾级而上,谈笑风生。赵丹此时心中的想法,就像离弦之箭,他拽着周恩来讨论起《达吉和她的父亲》来。
“总理,我对您作的报告有不同意见。”赵丹的“箭”开始攻周恩来树的“的”。
“你有什么意见?”周恩来感兴趣地问。
赵丹大胆直言:“您说电影比小说有所提高,可我看还是小说好。” 周恩来也阐述自己的观点:“电影的时代感比较强,场景选择得比较广
阔⋯⋯”
赵丹毫不示弱:“那不过是电影这门综合艺术的表现手段比小说丰富罢了⋯⋯”
他俩就这样各抒己见,说个不停。最后赵丹语塞,却坚持他的观点说: “总理,我保留我的意见,觉得小说就是比电影好。”
周恩来听完,略停脚步,偏过头来看着赵丹微笑,用人们熟悉的那种神情、目光和姿势,冲赵丹提高声音以既亲切又不示弱的语气说:
“你完全可以保留你的意见,我也可以坚持我的意见,你赵丹是一家之言,我周恩来也是一家之言嘛!”
周恩来说完哈哈大笑,赵丹也嘿嘿地跟着笑,周围的人也被他们逗笑了。看到这一场景,香山的游人早已认不出谁是国家领导人,谁是普通的艺术工作者。更让大家感到不一样的是,在山上照合影相时,周恩来几乎都是站在后排的角落上,有时他甚至像小孩似地歪坐在栏杆上,自然、随便,平易近人。
后来赵丹回忆游香山之事时,感慨地说:“我有时很怕部长、书记,但是我不怕总理。”
原来,赵丹在新侨会议刚开始时不敢讲话,一直在寻求“免斗牌”。事情是这样引起的:在来北京开会之前,上海市委某负责人曾告诫他们,去北京开会不要发言,上海的工作没有什么要检查的。因此,赵丹在刚开会的头几天一句话也不说。为此,主持会议的陈荒煤很纳闷,就问他:“阿丹,你为什么不发言?”赵丹心中有气,便信口回了一句:“除非给我一块牌子, 上面写着‘此人说话不算数’,我才敢言。”
赵丹的话后来让周恩来知道了。第二天周恩来参加会议时,亲自点名叫赵丹发言说:
“听说你不敢讲话了?你说吧,在我面前还有什么顾虑呢?”
在总理的鼓励下,赵丹等人才解除了心中的顾虑,尽情地倾吐了自己的意见。后来,就自然地发生了香山的争论。事后有人和赵丹开玩笑说:总理承认你赵丹是“一家之言”,总算使你得到一块“免斗牌”了。
一路上,周恩来谈笑风生,好像年轻了许多。他与大家边探讨问题边游览,最后又说:“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如果现在讲觉得不方便,以后可以写信给我。他还指指身边的总理办公室副主任许明补充说道:“你们把信写给他,我就可以收到了。”
游香山的第二天,新侨会议闭幕了。会后,中宣部和文化部根据会上讨论情况和周恩来讲话的精神,制订了《文艺八条》和《加强电影生产领导三十二条》,以期促进“双百”方针的贯彻,使党的文艺工作和电影工作沿着更健康的道路发展。由于当时的历史条件,“左”的思想得不到根除,这两个文件也未能真正实施。但是周恩来的讲话,一直深深地印在文艺界人士的脑海中,他身体力行,从我做起的民主作风,深远地影响着党的文艺工作。难怪文艺界参加过新侨会议甚至所有接触过周恩来的人都这样认为:周总理
从不把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人,我们把他当成朋友,在他面前什么话都可以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