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而过的春雷

1973 年 3 月 8 日，人民大会堂三楼宴会厅里人声鼎沸，中联部、外交部和外国专家局联合举行庆祝三八妇女节茶会，往年每逢三八国际妇女节，外专口也照例举行庆祝集会，但是只邀请外国专家夫人和外国女专家参加。今年三八妇女节却格外隆重，当时在京的外国专家、专家夫人和他们的子女全部被邀请出席。

周恩来、蔡畅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出现在主席台上，江青和王洪文、姚文元也参加了会议。

当时的政治形势依然严峻。林彪集团虽然已“折就沉沙”，被赶出历史舞台，但是，“四人帮”却正在加紧篡党夺权的步伐，暗是将进攻的矛头对准周恩来总理。在这种形势下，周恩来以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大无畏勇气，向江青等人推行的极左路线勇敢宣战，维护了正确的国际主义原则。

外国专家看到周恩来总理亲临茶会，不禁为之欢呼雀跃。同时，他们也感受到了江青等人冷眼旁观的不和谐气氛。

会议开始，周恩来发表了长篇讲话。他首先揭露了林彪、陈伯达一伙对党的政策，包括外专政策的破坏和干扰，介绍了批林的情况。接着，周恩来对“文革”给专家们造成的痛苦和不幸，逐个赔礼道歉。

他谈到露丝·史密斯的遭遇，再次向她表示歉意。史密斯就坐在总理身边，她严峻的脸上凝聚着理解和感动。

周恩来对受到不公正待遇、已经离开中国的劳埃德、雷克夫妇等专家的现状表示关心，欢迎他们再一次来中国，以弥补我们没有照顾好他们的过失。

周恩来向被诬陷入狱，刚获得自由不久的柯鲁克、爱泼斯坦、丘茉莉、夏庇若等专家赔礼道歉，并内疚地说，让你们受苦了⋯⋯

当周恩来一个个向专家们表示歉意时，大厅里安静极了。专家们想不到他们尊敬的中国总理这样坦诚，这样勇于承担责任，这样痛痛快快地自我批评。

周恩来满怀敬意，指着安详地坐在身边的女革命家蔡畅说，蔡畅同志是我国妇女的杰出代表，长期以来，她经常同外国朋友交往，结下了深厚友谊。蔡畅同志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许多专家听着，思索着，眼里饱含着泪水。一些女专家或专家的妻子们， 不时掏出手绢，擦去流出的眼泪。在讲话的最后，周恩来充满豪情地说，今后我们一视同仁，像一家人一样地生活，好不好？三八妇女节是妇女解放的节日，我们来个男女革命朋友一道解放！

周恩来的讲话在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中结束了。他又端起酒杯，挨桌去

敬酒，同每一张桌子旁的外国专家及家属碰杯，祝贺节日愉快。

米勒全家也出席了茶会，周恩来握着米勒的手说，我非常高兴你继续留在中国，把这些年的不愉快，统统忘掉了吧！米勒十分激动地说，请总理放心，我早已忘掉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儿。 周恩来见到在外文局工作的日本专家添田修平，首先用日语向他问候，添田连忙用中国话问总理好。周恩来轻轻抚摸着他 5 岁的幼子武人的脸颊，称赞说，多么可爱的孩子！小武人腼腆地不知说什么好。旁边巴西专家的孩子星海却丝毫不怵，提议用茅台酒和总理干杯，引起周恩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在叶文茜一家的桌子边，周恩来指着魁梧英俊的青年问，这就是你的大孩子吧？叶良侠向总理问好，并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周恩来说，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已经让下边帮助你解决，来，为你的主活美满、全家幸福，干一杯！全家人感动地喝了这杯盛满深情的酒。

当周恩来等领导人走到专家们面前，逐桌敬酒和谈话时，江青始终面色铁青、沉默地坐在主宾席上，不和任何人交谈。

那天在会上，专家们注意到周恩来的健康欠佳，只是爽朗的笑声和精明的举止掩盖了这一点。很久以后才知道，从前一年开始，不治之症已经在侵蚀总理的躯体，他正在用有限的生命作拨乱反正的最后搏击。

对于在北京的外国专家来说，1973 年 3 月 8 日同周恩来这个伟大的名字一起，深深镶嵌在他们的生命里。不论过去了多久，人们都不会忘记周恩来总理 1973 年三八妇女节的讲话；不会忘记阴云密布的天空中，滚滚而过的那一声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