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监狱里没有死掉主要是周恩来先生的恩情”

对班禅这样的宗教界、民族界的头面人物的处理,周恩来是知道的。但是,自从八届十中全会以后,周恩来就很难左右中国政坛上阶级斗争的动向和发展了。尤其是 1964 年我党作出“全国基层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的领导权已不在我们手里”的判断后,周恩来对“从资产阶级手中”(在西藏便是从农奴主手中)夺权的运动的方向是不很清楚和不理解的。这种真实心情在后来的“文化大革命”十年中,更是困扰着他。但是,为了保证国民经济和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他不得不带着忧虑的心境艰难地工作;有时也不得不讲一些违心的话,做一些违心的事。更重要的是,他利用自己的威望和特殊地位, 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他力图保护党内外一大批民族精华和杰出人物,对班禅,周恩来同样倍加关照。

就在西藏自治区筹委会第七次扩大会议批判班掸后不久,周恩来担心班禅在西藏会发生意外事情,特意指示有关部门,让班禅离开拉萨到北京居住。1964 年 11 月,班禅全家搬来北京。周恩来亲自安排他们住在已故的沈钧儒副委员长的寓所里,这实际上仍然是按副委员长的待遇安排班禅。周恩来还特意交待有关部门,要照顾好班禅的生活。在周恩来的批示下,中央有关部门对班禅问题采取了极其慎重的态度。一直到“文革”初期,班掸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由于周恩来的极力劝阻,红卫兵也未能擅自冲击班禅。

但是,随着“文革”的发展,周恩来保护干部的工作,越来越艰难,危局也越来越难以支撑。1966 年 8 月下旬的一个晚上,中央民族学院的一些人不顾周恩来总理的批示,强行冲进班禅住处,把班禅押到学院。之后,又召开了声势浩大的批斗大会。周恩来得知后,立即派自己的联络员,会同中央统战部负责人和解放军代表,到中央民族学院去制止武斗行为。周恩来向各派红卫兵组织做了很多的说服工作后,把班禅转移到北京卫戍区监护。在卫戍区,班禅无论政治上、生活上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卫戍区领导曾告诉他: “周总理指示我们要好好保护您,绝对不允许红卫兵再把您弄走。”班禅得知:卫戍区必须向党中央负责,向周总理负责,不能让班禅出来。为此,班掸内心充满了感激。他很想见周总理,但却只能感受到总理的关怀、温暖, 见不到自己尊敬的人。他在被监护期间,深深理解了周总理的困难处境。两个多月后,局势稍稍好了一些,周恩来指示卫戍区把班禅送回了寓所。直到1968 年夏天,班禅又过了一段修身养性、静心反省的生活。

1968 年,班禅再次被带走,送去“隔离监护”。这次与上次不同,完全与外界隔离开来。就连周恩来的关怀,也几乎被“四人帮”一伙隔断了。在十年动乱期间,周恩来始终惦记着班禅,林彪叛逃后,周恩来主持中共中央和国务院的工作,一大批受到迫害的老干部相继解放。他也曾考虑了班禅出来工作的问题,因各种阻力,未能如愿。1974 年 3 月,重病期间的周恩来又一次找来阿沛·阿旺晋美,商议促成班禅出来工作事宜。但是,不久以后“批林批孔”运动的狂潮,又使周恩来的愿望成为病榻上的遗愿。

直到 1977 年 10 月,第十世班禅才得以获释,这时,他所尊敬的周恩来总理已长眠于九泉之下了。

在狱中以至出狱后,班禅一直在反省自己“七万言书”的是是非非。他明白周恩来当年提出的总的看法:“七个认识有许多错误,八个问题都是事实,宗教五项原则很好,可以拿过来。”对自己认识上的错误,他是清楚的。同国家的灾难和一大批老一辈革命家的遭遇比较,他并不感到委屈。他恢复自由后曾说:“过去我确实犯了错误,说了一些错话,做了一些错事,今后

我准备好好总结一下,再给中央写个检讨报告。”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周总理早已定论的人民内部问题,却被一些人当成反党反社会主义问题来处理。但是,班禅坚信,“七万言书”的出发点是好的,动机是好的,周总理是理解自己的,党和国家是会对自己做出公正结论的。这种信念,使他熬过了 9 年多的铁窗生涯。

班禅出狱后,每逢周恩来总理的忌日(l 月 8 日),他总要早早地起床做好祈祷的准备。然后在上午 10 点左右,到天安门广场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恭恭敬敬地为周总理献上精致的花圈(或花篮)和质地优良的洁白的哈达,寄托自己深深的哀思与怀念,为周总理的灵魂祈祷。在他的心目中,周恩来不仅仅是中国共产党和国家的优秀领导人,而且是我们整个中华民族的杰出代表,还是自己最亲密、最崇敬的一个挚友。

1980 年 9 月在全国人大五届三次会议上,班禅与彭冲、习仲勋、粟裕、杨尚昆一道,被补选为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从此,这位藏传佛教的杰出领袖和西藏地方政府的主要领袖,重新走上了国家领导人的岗位。

班禅大师的复出,了却了周恩来总理的遗愿。复出后的班禅,也始终没有忘记周恩来的“恩情”。

1988 年 4 月 4 日,班禅在全国人大七届一次会议新闻发言人举行的中外记者招待会上,回顾自己的历史时,向全世界表露了他对周恩来的深情:

“我在监狱里没有死掉,主要是周恩来先生的恩情。”

1989 年 1 月 7 日,班禅到自己亲自创建的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检查、布置工作。因为两天以后,他将离京赴西藏,主持五世至九世班禅大师遗体合葬灵塔祀殿——班禅东陵扎什伦布寺南捷开光典礼,行前还有很多工作要安排。在佛学院的事忙完后,有人问及他第二天的安排,班禅深情地说:“明天是周总理逝世纪念日,念完晨经,我还要祈祷祈祷,早上不能安排别的活动。”这是一位少数民族界、宗教界的杰出领袖对自己祖国的总理最感人的怀念。1 月 9 日,清晨,班禅离京赴藏。1 月 28 日,由于操劳过度,第十世班禅大师突发心脏病,经抢救无效,与世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