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艺术家们“树个活靶子”

代表们在向周恩来反映情况时,也多次要求他能到会上与大家谈一谈。6 月 19 日下午 3 时半,周恩来如期到大会会场,发表了意义重大、影响

深远的《在文艺工作座谈会和故事片创作会议上的讲话》。

周恩来开门见山地说:“现在有一种不好的风气,就是民主作风不够。我们本来要求解放思想,破除迷信,敢想敢说敢做。可只许一人言,不许众人言,岂不成了‘一言堂’么?‘一言堂’从何而来?是和领导有关的,所以,我们要造成一种民主风气。我首先声明,今天我的讲话允许大家思考、讨论、批判、否定、肯定⋯⋯”这篇讲话,正如周恩来所说,是根据前两大文艺工作者们反映的问题而准备的,“心有所感言之为快”。

周恩来的“心有所感”,总“感”是:“我们要造成民主风气,要改变文艺界的作风。”怎么改?他毫不犹豫地提出:“要改变干部的作风;改变干部的作风首先要改变领导干部的作风;改变领导干部的作风首先从我们几个人改起。”

为了提倡民主风气,他在讲话中首先表示:我今天的讲话,你们做了记录带回去,希望你们谈谈,把意见寄来。但是如果你们寄来的意见都是‘完全同意’、‘完全拥护’、‘指示正确’之类、我就不看。这并不是说你们讲假话,而是因为看了没意思。如果你们有不同的见解,有提出商量的问题, 就写信寄来。”

除了“开场白”,周恩来一共讲了七大问题,也就是他“心有所感中的七大感想。这些问题,都有很强的针对性,并且站得高、看得远,既有理论色彩,又动之以情。在“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问题”中,他讲:精神生产是不能限时间限数量的;过高的指标,过严的要求,有时反而束缚了精神产品的生产。物质生产的某些规律,同样适用于精神生产,搞得过了头,精神生产也会受到损害,甚至损害更大。在“阶级斗争与统一战线问题”中,他强调:要区别何为政治问题,何为思想问题,何为习惯势力,不能不分清问题性质事事斗争。思想问题、世界观问题要慢慢改造,不能急,思想改造是长期的,哪能一下子就改造好?我们的党是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党,但从我们个人来说,还是不成熟、不完全的马克思主义者,共产党人还会如此, 如何能责备一般的非党朋友呢?在“为谁服务的问题”中,周恩来特别指出: “为工农兵服务,为劳动人民服务,为无产阶级专政制度下的人民大众服务, 这只是文艺的政治标准。政治不等于一切,还有艺术标准,还有个如何服务的问题。服务是用文艺去服务,要通过文艺的形式。文艺的形式是多种多样的,不能框起来。”他甚至对场内的文艺界领导说,“我们懂得少,发言权很少,不要过多干涉。在座的同志都是做领导的人,希望你们干涉少些,当然不是要你们不负责任。第一,要负责任;第二,要少干涉些。”周恩来还讲了“文艺规律问题”,“遗产与创造问题”,“话剧问题”,最引起文艺界领导注意的是,周恩来专门讲了“领导问题”。

对领导的要求,自然要比群众高,周恩来严肃地说:“缺点和错误的改正要从领导做起,首先领导上要自我批评,要多负一些责任,问题总是同上

面有关系的。⋯⋯光有自我批评还不行,还要深入群众,才能知道自己的意见对不对。怎么办?要实行调查研究。”他还提醒大家:“毛主席说, 11 年来忙于建设,对干部的教育注意不够。我今天讲这么多话,也为的是把这个问题讲清楚。要造成一种风气,使大家敢于讲话。只要对社会主义有利, 即使思想不一致,也要说出来。”

周恩来最后说:“我今天所说的这些话不一定对,我是树个‘的’让大家来射,树个活靶子,让大家来攻攻。”

周恩来把自己的话树成活靶子,让大家来攻,给文艺界人士以极大的震撼。

引人注意的是,周恩来在讲话中多次提到《达吉和她的父亲》,并谈了赵丹、黄宗英和他自己的感受:

“感谢上海的同志,你们建议我看《达吉和她的父亲》,我看了,小说和电影都看了,这是一个好作品。可是有一个框子(指“温情主义”——引者)定在那里,小说上写到汉族老人找到女儿要回女儿,有人便说这里是‘人性论’。赵丹同志和黄宗英同志看电影时流了泪,我昨天看电影也几乎流泪, 但没有流下来。⋯⋯导演在那个地方不敢放开手。这不是批评王家乙同志, 而是说这里有框子,‘父女相会哭出来就是人性论’,于是导演的处理就不敢让他们哭。一切都套上‘人性论’,不好。

“《达吉和她的父亲》,小说和电影我都看了,各有所长。小说比较粗犷,表现了彝族人民的性格,但粗糙些。电影加工较小说好,但到后来该哭时不敢哭,受了束缚,大概是怕‘温情主义’。我们无产阶级有无产阶级的人性,为什么有顾虑?是有一种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