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突变
7 月 23 日,早饭后,毛泽东吃了三次安眠药还睡不着,他就要机要秘书告诉办公厅会议科立即通知大家开大会,他要讲话。大家当然以最快速度赶到“庐山大会堂”(30 年代蒋介石在庐山办军官训练团时盖的两层楼,楼下是戏院,楼上是会场)。毛泽东在会上作了长篇讲话。大意如下:
我看了同志们的发言记录、文件,和一部分同志谈了话,感到有两种倾向:一种是触不得,大有一触即跳之势。吴稚晖说,孙科一触即跳。因之, 有一部分同志感到有压力,即是不让人家讲坏话,只愿人家讲好话。不愿听坏话。两种话都要听。我劝这些同志要听坏话。嘴巴的任务,一是吃饭,二是讲话。长了耳朵,是为了听声音的。话有三种,一种是正确的,二是基本正确或不甚正确的,三是基本不正确或不正确的。两头是对立的,正确与不正确是对立的,好坏都要听。
现在党内外都在刮风。右派讲,秦始皇为什么垮台,就是因为修长城。现在我们修天安门,一塌糊涂,要垮台了。所有右派言论都出来了。有人就是右派、动摇分子。他们看得不完全,有火气,做点工作可以转变过来。这些话都是会外讲的。我们这一回是会内外结合。
不论什么话都让讲,无非是讲得一塌糊涂。这很好。越讲得一塌糊涂越好,越要听。“硬着头皮顶住”,反右时发明了这句名词,我对某些同志讲过,要顶住,顶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有的同志说“持久战”,我很赞成。这种同志占多数。在座诸公,你们都有耳朵, 听嘛!难听是难听,要欢迎。你这么一想就不难听了,为什么要让人家讲呢? 其原因在神州不会陆沉,天不会塌下来。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做了一些好事, 腰杆子硬。我们多数派同志腰杆子要硬起来。为什么不硬?无非是一个时期猪肉少了,头发卡子少了,没有肥皂,比例有所失调,工业、农业、商业、交通都紧张,搞得人心也紧张。我看没有什么可紧张的。我也紧张,说不紧张是假的。上半夜你紧张紧张,下半夜安眠药一吃,就不紧张了。
说我们脱离群众,我看是暂时的,就是两三个月。群众还是拥护我们的。现在群众和我们结合得很好。小资产阶级狂热性有一点,不那么多。我同意同志们的意见:问题是公社运动。我到遂平详细淡了两个钟头。■岈山公社党委书记告诉我,7、8、9 三个月,平均每天 3000 人参观, 10 天 3 万人,
三个月 30 万人。徐水、七里营听说也有这么多人参观。除了西藏都有人来看了。到那里去取经,其中多是县、社、队干部,也有省、地干部。他们的想法是:河南人、河北人创造了真理,有了罗斯福说的“免于贫困的自由”, 想旱点搞共产主义。这种热情如何看法?总不能说全是小资产阶级狂热性吧。
我劝另一部分同志,在这样的紧急关头,不要动摇。据我观察,有一部分同志是动摇的。他们也说大跃进、总路线、人民公社都是正确的,但要看讲话的思想方向站在哪一边,向哪一方面讲。这部分人是第二种人,“基本正确,部分不正确”的这一类人,但有些动摇。有些人在关键时刻是动摇的, 在历史的大风浪中不坚定。
我劝一部分同志,讲话的方向问题要注意,讲话的内容要基本正确。要别人坚定,首先自己要坚定;要别人不动摇,首先自己不动摇。这又是一次教训,他们还不是右派,是中间派。我所谓方向,是因为一些人碰了钉子, 头破血流,忧心如焚,站不住脚;动摇了,站到中间去了,究竟是中间偏左偏右,还要分析。他们重复 1956 年下半年、1957 年上半年犯错误的同志道路,自己把自己抛到右派边缘,只差 30 公里了。现在他们这种论调,右派欢迎。这种同志采取边缘政策,相当危险。这些话是在大庭广众当中讲的,有些伤人。但现在不讲,对这些同志不利。
有话就要讲。口将言而嗫嚅,无非是各种顾虑。上半个月顾虑甚多,现在展开了,有话讲出来了,记录为证。口说无凭,立此存照。有话就讲出来嘛,你们抓住,就整我嘛。不要怕穿小鞋,成都会议上我说过,不要怕坐班房,不要怕杀头,不要怕开除党籍。一个共产党员、高级干部,那么多的顾虑,就是怕讲得不妥受整。这叫明哲保身。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我今天要闯祸。两部分人不高兴:一部分是触不得的,一部分是方向危险的。不赞成, 你们就驳,说主席不能驳,我看不对。事实上纷纷在驳,不过不指名。⋯⋯
毛泽东的这个长篇讲话,措词的严厉,出乎许多人意料之外。主要是针
对彭德怀以及那些“离右派差三十公里”的“动摇分子”。如果说前几天是阴云密布,这次讲话就是一声惊雷了。
毛泽东为了证明党内外出现了“右派猖狂进攻”的形势,7 月 26 日,他又批示印发了《李仲云的一封信》,并写下了《对于一封信的评论》。评论说:“现在党内党外出现了一种新的事物,就是右倾情绪、右倾思想、右倾活动已经增大,大有猖狂进攻之势。这表现在此次会议印发各同志的许多材料上。这种情况远没有达到 1957 年党内外右派猖狂进攻那种程度,但苗头和趋势已经很显著,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了,这种情况是资产阶级性质的。”
《评论》号召那些“得失相当”论的中间派不要再摇摇摆摆,“我们不怕右派猖狂进攻,却怕这些同志的摇摆。”《评论》最后说:“我们党三十八年的历史,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反右必出‘左’,反‘左’必出右,这是必然性。”还说,现在是讲这一点的时候了。不讲于团结不利,现在这一次争论, 如同我们在革命时期各次重大争论一样。
当天,各小组还传达了毛泽东的儿句话,“事是人做的,不仅对事,也要对人。要划清界限,问题要讲清楚。不能含糊。”
这样毛泽东已经把彭德怀的问题定性为“右倾活动”、“猖狂进攻”。毛泽东讲话后,会议形势突变,各小组纷纷揭发批判彭德怀、张闻天,
一些“左派”更加劲头十足。彭德怀被罗织的“罪状”很多,有历史的,有现实的。揭发批判彭德怀等“罪状”的小组会简报,每天有好几期,都印发给全体到会者。
在这种情况下,7 月 26 日上午,周恩来专门向北京来的各部委负责同志作了一个长篇讲话,苦口婆心地关照他们:要接受这个突然发生的连他也没有料到的严峻形势,怎样渡过今后难关——既要反右倾,又要把工作做好。他的讲话大意是:
谈政治方向与工作态度两个问题。弄清政治方向, 划清界线,在政治方向上,绝不能动摇和否定党的总路线;如果对总路线有怀疑,就是根本立场问题。但是,在工作上,应该采取积极态度解决已经出现的问题。这两者间有联系,又有区别。会议形势的发展,事先我也无思想准备。也许有人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许多人是“不识庐山真面目”。一个时期会议的发展, 大家慢慢懂得了。不是两年的经验总结,而发现是方向问题,是一场政治斗争。党内思想动态不能不反映党外思想动态。到了时机成熟时,主席才讲明这个问题。主席一开始就讲过“得失论”。
去年是一场社会主义思想教育革命。总路线为群众所掌握,九千万人上山,食堂遍及全国。怀疑者认为得不偿失。党内有天津干部、江西党校的议论和东北李仲云的信。会年也有人怀疑总路线。左、中、右,站在哪一方。彭总的信是右的代表。
主席论十大关系, 1956 年提出了多快好省,已经奠定了总路线的基础。不能单算经济帐,还要算政治帐。去年绝非得不偿失、得失各半,而是得多失少。
是投身于群众运动的热潮,还是对之泼冷水?每一个单位炼钢、炼铁得不偿失,都登报,行不行?算总帐,划得来。说“右”了,实际是说“左” 的人右现在要回答的问题是:总路线是否正确?
补贴几十亿划不划得来?这是先念提出来的。先念是不怀疑总路线的。落实指标,落实到可靠的程度,是否机会主义?大家“焦头烂额”,“精疲
力竭”,算了四个礼拜的帐,是否机会主义(会议期间,周恩来一直抓计委和工交部门算细帐,落实 1959 年、1960 年的主要指标)。
落实指标以后继续前进,决不是机会主义。这就是政治态度。泄气思想是动摇总路线,我们只是去掉一部分虚气。
动摇总路线有两种表现:基本肯定,得失各半,都是泄了气,没有看到广大群众的积极性。
另一种偏向是,尽说空话,看到许多问题不去解决,熟视无睹,放心得下。这同样是右倾。表面积极,总责备下面,光说空话,这实际是帮助了怀疑派,否认失调,否认紧张。这也是一类工作态度。
到底是否有赤字?是否通货膨胀?
会议初期要回答这些问题。会议中期,许多意见提出来了;怀疑、动摇出现了。中央领导同志中也出现了。引起了大家注意。
23 日毛主席讲话之后,会议进入第三阶段。究竟站在什么方向。还是采取批评、团结方针。彭总在主席处讲过匈牙利事件。个别地方可能出现,但整个国家决不会出现,出了偏差,中央马上纠正了。
执行总路线过程中发生的偏差,不是路线问题。鼓足干劲,力争上游是主观客观相结合。今年 850 万吨钢材,最后算帐只 700 万吨。也不要被此吓倒,不要沉溺在小洋群中,两条腿要走稳当,如意算盘不能打得太多,不要拍王鹤寿的桌子,各部是否有这类事?
有错误,也不能动摇总路线,问题只是偏差与不力。有的人一碰到问题, 就怀疑一番;只看到个别现象,忘记了全局和真理。我心焦如焚,置身其中。
另一种态度,是站在局外指手划脚,做旁观者、中间派。尽管有的指责是对的,但根本问题是方向,包括立场与目的,两种目的,两种态度。定要弄清政治方向,才能划清界线。各人按自己的思想情况作回答。北京来的人占一半多,当此紧急关头,要表态。
第二个问题讲工作态度。要正确算帐,把帐算清楚。地平线上出现了右派进攻,辽不到猖狂程度。公布了落实的指标,最高国务会议、人大常委会开后,必定议论纷纷,会发生各种怀疑,甚至反对总路线。郑州会议后,纠正了许多偏向,局部地区还有夏荒问题。
6 月 13 日分配了 850 万吨钢材,加进口 52 万吨。但国内实际只有 700 万吨,将影响各方面的工作。对这些问题,应当采取既严肃又积极的态度, 不要被吓倒了。
财政信贷、物资、劳动三平衡,即货币总发行数同商品总额相除,这是公式,不是教条,一切要同中国实际结合。面对客观事实,提出解决办法, 商品跟货币流通的矛盾,承认商品、市场的紧张。去年不仅吃多了,也用多了。因而要大力提倡节约。
我不安了半年,并非对总路线动摇。但决不可盲目乐观。钢材订货,找不到厂长,心里着实难过的,总之,积极负责,不说空话,面对铁的事实。从武昌会议至今已 8 个月了。大家在小组会上要作适当自我批评。不要怪地方。
今年基建用材要减 32%,共 250 万吨。生产用材减 52 万吨,减 9.2%。从不切实际到切实际。对远景,要增强信心,要保持“二五”跃进速度。
实干、苦干、巧干。落实各项指标与措施。大家想办法,同心同德,不埋怨, 不畏难。
⋯⋯
这篇讲话的言词之间,也显出了周恩来内心的矛盾。周恩来是大管家, 在庐山自始至终务实。他知道国务院各部门负责人,着急的是今年指标如何落实,怎样完成任务。正如他自己说的,对此是“忧心如焚”。在当时对彭德怀等批判升级的情况下,周恩来一方面要坚持和维护总路线这面旗帜,遵从毛泽东的指示和意图,对彭德怀有所指责;另一方面又要保证工作正常进行,完成各项计划指标。既要务虚,又要务实;既要正视存在的问题和困难, 又不能为困难所吓倒。他已感到即将出现他不愿意看到的巨大风暴,又谆谆告诫大家站稳脚跟,努力把工作做好。真是煞费苦心呵!
23 日毛泽东讲话之后,各小组都纷纷揭发、批判彭德怀,也包括张闻天。彭德怀的罪状多得很,有历史的,也有现实的,小组简报每天几期,立即印发到全体人员。这里也有张闻夭的罪状。
在这种情况下,彭德怀不作检讨更是不行的。聂荣臻、叶剑英两个老帅也抱着关心老战友的热忱劝彭德怀作认真检讨,这样对党有利。
彭德怀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和内心痛苦的煎熬,不得不于 7 月 26 日下午在小组会上作了违心的检讨,承认思想方法有片面性,信中对如何肯定大跃进的成绩,以及研究经验教训的方法,是有错误的。关于他写信的动机,“是希望在这次会议上能够深刻地研究和总结一下经验教训,使我们的建设工作做得更好一些。”“我感谢主席的严正批评,纠正我的错误。”他坚持说: 这封信,“当时考虑只是供主席作参考用的”。
这样的检讨,当然是过不了关的。
因为 7 月 23 日晚上,周小舟,周惠,李锐等几人到黄克诚住处闲聊,又碰到彭德怀,因为他们在小组会上发表过类似的意见,又都是湖南人,此事一传出,就变成有组织的“湖南集团”、“军事俱乐部”了,一下子都把他们挂上了“纲”和“线”。7 月 29 日,毛泽东召集了中央常委和六个大区组长会议,决定召开八届八中全会,实际上中央委员都已上了庐山。接着,召开大会。毛泽东讲话,主要内容是:
商量召开中央全会的事。
庐山会议已经一个月了,是政治局扩大会议。想做两件事:
一、叫改指标。武昌会议定了指标,上海会议改了,现在看来改得不彻底。武昌定的指标是达不到的,但在八大会上通过了,要改指标,应由八中全会决定,向人大常委会建议通过。去年的事情,全世界都议论纷纷。
二、路线问题。究竟是采取哪一条路线,大家扯了很多,再开全会扯几天。方法是开门见山,不搞外交辞令,横竖讲老实话。疙瘩不解开,不好工作。当面不扯,背后又有意见,那不好办事。
此外,还有业务问题,由国务院搞文件。
有些同志发表议论,说民主不够,谈得不充分,想把民主搞够一点。因此,8 月上旬开中央全会。全会的方式,分大会、小组会两种。
7 月 30 日,周恩来向彭真、李富春、杨尚昆等书记处同志说,常委考虑对彭德怀进行批判时,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就事论事,只批他的《意见书》和对总路线、大跃进的错误;一是连他在历史上犯的错误一起清算。主席主张后一种办法。
一场十分激烈的党内斗争,在毛泽东亲自挂帅下,开展起来。
7 月 31 日和 8 月 1 日,由毛泽东主持,连续开了两天的中大常委会,约
14 个小时。参加会议的人除常委刘少奇、周恩来、朱德、林彪外,有彭德怀、彭真、贺龙。黄克诚、周小舟、周惠、李锐四人旁听。会场是在毛泽东住的“美庐”(原蒋介石的行宫)。大部分时间都是毛泽东讲话,彭德怀有许多对话,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中间插话。
毛泽东的讲话主要内容有:
关于“得失论”。九千万人上阵炼钢,有一点损失,我也一点不痛心, 横直没有经验。从根本上论,是得多于失。没有失,哪来的得?总是失小得大。
彭德怀过去几次路线斗争都动摇。立三路线、王明两次路线错误,抗战时期闹独立性,听王明的。由于犯错误挨了整,恨得要死,今后也很难说。说彭德怀和他(毛泽东)的关系, 31 年来是三七开,合作三成,不合
作七成(彭德怀承认:他是是非各半的人,同主席的关系是对半开)。
彭德怀在过去多次重要时期都不写信,这次为什么上万言书?写信的目的是希望发表的(彭德怀说,他写信只给主席作参考,没准备发表),目的在于争取群众,组织队伍。有野心,有右倾活动。你就是右倾机会主义。
信中说“小资产阶级狂热性”,主要是指中央领导机关,锋芒是攻击党中央,反对中央。
彭德怀的世界观是经验主义,非马克思主义,不懂马列主义理论。党性、组织观念和纪律性差,等等。
毛泽东批评张闻天时说,洛甫的马克思主义哪里去了?你们要瓦解党, 这回是有计划、有组织、有准备,从右面向正确路线进攻。
刘少奇说,长征中,过金沙江后会理会议前,彭德怀批评军委领导,不守纪律。彭德怀表面讲的不是真心话,要检查记仇记恨的事。
朱德发言比较温和,只是就信的内容而谈,没有上纲上线,当然没有“击中要害”。毛泽东听了很不高兴,他抬起腿来,用手指抓了几下鞋面,说“隔靴搔痒”。朱德只得停止了发言。会议快结束时,朱德对彭德怀说,要投降无产阶级,彻底改正错误,永远跟毛主席走。
周恩来在会中,问过彭德怀一件事,他们一起同斯大林说话后,出门时, 斯大林同他讲过什么话。周恩来也批评彭德怀,他写信的方向是对总路线进攻,站在右倾立场,锋芒对着总路线,希望彭交心。要一改二帮。
林彪是 7 月 29 日才上山的,情况都没有搞清楚,但他看清了毛泽东的面色,他声色俱厉地批彭德怀是野心家、阴谋家、伪君子,看风使舵,老奸巨滑,攻击毛主席。他说只有毛主席能当大英雄,彭德怀不要打这个主意。
这两次常委会,已把彭德怀定性为野心家、伪君子,组织“军事俱乐部”。反对总路线、党中央、毛主席,历史上是同毛泽东三分合作七分不合作,等等。
在这场尖锐的斗争中,周恩来的心情是复杂的,8 月 1 日晚上,他召集大家开了个短会,宣布将在 8 月 2 日召开八届八中全会,由毛主席讲话。他还说:彭德怀、张闻天的《意见书》出来后,“问题不少”已出现了右倾思想,怀疑和动摇总路线,会议动态逐渐明朗。
8 月 2 日上午 9 时,八届八中全会在庐山大会堂举行。主席台设在舞台下面,就坐的有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林彪。围着主席台摆有三排藤椅,大家散着坐。
八届中委共 191 人,到会 147 人,列席 15 人。
毛泽东主持并讲话。他说,这次会议讨论两个问题:修改指标和路线问题。
修改 1959 年生产指标问题。他说,武昌六中全会决定的今年指标,上海七中全会时有人主张改,多数人不同意。那次改也改不彻底。今年还有五个月,改了好,向全国人大常委会建议。高指标成为一种负担,改了就轻松了。自己立的菩萨自己拜,现在还得自己打破。
关于路线问题。他说,这是此次中央全会的主题,有些同志发生怀疑, 究竟对不对?上山后,有些同志要求民主,说讲话不自由。后来才了解,他们要攻击、破坏总路线,要有批评总路线的自由,庐山会议已开了一个月, 今天开全会,新来的同志莫名其妙。开几天小组会,再开大会,最后作出决议。
开会的方法,他说,历来是从团结的愿望出发,中央全会是分裂,还是团结,关系到中国之命运,社会主义之命运。我们应该团结。现在有一种分裂倾向。对犯错误的同志,经过批评与自我批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在新的基础上,达到团结的目的。
毛泽东讲到过去同王明路线斗争的经过。他说,从遵义会议到七大, 10 年时间。中间经过四年整风,经过长时间等待,有的人才改正过来。他特别点洛甫(张闻天)的名说,经过 10 年很必要,有材料才能说服。洛甫这次旧病复发,打摆子,疟原虫在体内作怪,潜伏下来,有机会就出来。
最后他特别强调,现在是反右倾,是右倾机会主义向党的领导机关,向人民事业猖狂进攻的问题。
为了彻底揭发张闻天的“旧病复发”,毛泽东在当天又写了封《给张闻天的信》,并立即印发给大会。信中正式提出了“军事俱乐部”这个名称。信的开头说:“怎么槁的,你陷入那个军事俱乐部去了,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信的结尾又说:“你把马克思主义的要言妙道统统忘记了,如是乎跑进了军事俱乐部,真是武文合壁,相得益彰。”毛泽东的这封信,把会议推向揭批“军事俱乐部”有组织、有准备向党猖狂进攻的高潮。
毛泽东又连续批了许多材料并亲自加上批语,向会议提供向“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进攻的武器,而且把问题说得很严重。使批判的调子越来越高。大会、小会、“机关枪”、“迫击炮”不停地向着“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轰击。
经过几天小组会的批判斗争后,8 月 11 日下午开大会,毛
泽东作了长篇讲话。主要清算彭德怀的所谓历史旧帐。说彭德怀三十几年来阶级立场没有转过来,还是资产阶级立场,资产阶级宇宙观。
13 日上午起开大会,张闻天作检查,下午彭德怀作检查,14 日上午黄克
诚作检查。这里,特别说一下 13 日大会情况。
彭德怀首先表示:一个月来的批判,“对我有极深刻的教育意义,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我诚恳地感谢同志们对我的耐心教育和帮助”。他检讨了在土地革命时期历史上犯过的几次“路线错误”,也承认了过去对毛主席的主张不理解,不赞同,贯彻不力,等等。他还着重检讨了这次在庐山所犯的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
彭德怀表示:“我坚决地。全部地抛弃那封信的错误立场、观点,坚决抛弃对毛泽东同志的一切成见,坚决回到党的立场上来。”
对于彭德怀的这次检讨,不少人点头称赞,可是仍有很多人表示不满。
周小舟是在小组会上被斗争的,没有在大会上检讨。
这次大会,斗争火力之猛烈,许多老同志都从来没有经历过。有些人推开藤椅站起来对彭德怀指着鼻子批,许多坐在后排的人,就站起来看。刘少奇当主席,还站起来当面批,并拍了桌子。很多人都吃惊地站起来看。
8 月 16 日上午,八中全会最后一次大会。刘少奇主持,议程是: 一、彭德怀讲话,他简单地表态,承认错误,接受全会的决议。
二、通过决议:①通过《八届八中全会公报》;②通过《关于增产节约的决议》;③通过《关于以彭德怀同志为首的反党集团的错误的决议》;④ 通过《为保卫党的总路线,反对右倾机会主义而斗争》的决议;⑤通过撤销黄克诚同志中央书记处书记的决定。
三、毛泽东同志讲话。
- 月 17
日,还开了一个政治局扩大会,中央委员都到了会。毛泽东主持会议。这次会议撤销彭德怀的国防部长、军委委员的职务;撤销黄克诚的军委委员、国防部副部长、总参谋长的职务。任命林彪为军委第一副主席兼国防部部长,贺龙、聂荣臻为军委第二、第三副主席;任命罗瑞卿为国防部第一副部长、军委秘书长、总参谋长;撤销了张闻天的外交部副部长的职务; 撤销周小舟的湖南省委第一书记的职务,保留省委委员。
开了 40 多天的庐山会议,就在热烈的掌声中闭幕了。
但是,事实是无情的。庐山会议的“反右倾”,助长了“左”的发展, 加剧了国民经济比例失调,轻工业急剧下降,许多日用品十分缺乏。遭到破坏最大的是农业。1959 年粮食产量只有 3400 亿斤,比 1958 年的 4000 亿斤
减少了 600 亿斤。 1960 年又下降到 2870 亿斤,比 1951 年的 2874 亿斤还低,在三年困难时期,城市人民因缺乏粮食和副食品,普遍发生浮肿病,饿死不少人,各地向国务院要粮食的电报像雪片飞来,堆满周恩来的办公桌, 使他难于应付。他只好让粮食部和铁道部准备好几列装着粮食的火车,哪里急需火车就往哪里开。有一次,上海库存粮食只够供应 3 天,这个全国最大的城市一旦缺粮,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周恩来就用这个办法解决了上海的燃眉之急。
“大跃进”和庐山会议的错误,给国家造成多么沉重的灾难呀!
历史是公正的。经过 22 年后的 1981 年 6 月 27 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六次会议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否定了发生在庐山的这场斗争。《决议》中说:“庐山会议后期,毛泽东同志错误地发动了对彭德怀同志的批判,进而在全党错误地开展了‘反右倾’斗争。八届八中全会关于所谓‘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夭,周小舟反党集团’ 的决议是完全错误的。这场斗争在政治上使党内从中央到基层的民主生活遭到严重损害,在经济上打断了纠正‘左倾’错误的进程,使错误延续了更长时间。主要由于‘大跃进’和‘反右倾’的错误,加上当时的自然灾害和苏联政府背信弃义地撕毁合同,我国国民经济在 1959 年到 1961 年发生严重困难,国家和人民遭到重大损失。”
这是多么沉重的教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