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朝末期户口的凋残

章宗明昌至泰和年间(1190—1208 年),金朝随着女真族封建化的完成, 国力达于极盛;但封建制固有的弊端,也开始暴露无遗。其时,官僚机构日益庞大,“奢用浸广”⑥。为抵御鞑靼诸部的侵扰,一再对外用兵,“时属军兴,调度百出”⑦,再加上自然灾害频仍,“既蠲免其所入,复出粟以赈之”

⑧。为滥发交钞和宝货来弥补财政上的亏空,以致交钞贬值,“万贯惟易一饼。

民力困竭,国用匮乏”⑨。至宣宗时期,在尚书省右丞相术虎高琪擅权下,已因政治腐败,经济崩溃和蒙古的入侵而陷于内外交困之中。

宣宗贞祐元年(213 年)至二年(1214 年)春,蒙古军深入河北、河东、山东地区进行掳掠,数月之间,“凡破九十余郡,所过无不残灭。两河、山东数千里,人民杀戮几尽,金帛、子女、牛羊马畜皆席卷而去,屋庐焚毁, 城郭丘墟矣”①。蒙古贵族实行残酷的屠杀政策,在每攻略一个城市时,必先驱迫近城村镇的人民于阵前充当炮灰,按其军法:“凡城邑以兵得者,悉坑之”②。即只要进行过抵抗,城破之日,除工匠得以签发外,不论男女老幼, 格杀勿论,名为屠城。在蒙古贵族眼里,“虽得汉人,亦无所用,不若尽去之”③。蒙古军攻下保州(今河北保定)时,先下令杀老者,“卒闻命”,“以杀为嬉;后二日,命再下,无老幼尽杀”④,“尸积数十万,磔首于城,迨与城等”⑤。时河朔地区,“数千里间,人民杀戮几尽。其存者,以户口计,千百不余一”⑥,人口损耗严重。

金宣宗对蒙古入侵不思抵抗,以金帛求和,南迁汴京,以求苟安。西夏乘金处境之危,连年入侵,使金穷于应付,以致“精锐皆尽”⑦。术虎高琪又于兴定年间(1217—1221 年)发动侵宋战争,连遭挫败,更加剧了金朝统治的危机。

宣宗迁汴后,政治上更趋于腐败,沉缅于“中州浮靡之习,君臣之间, 日趋怠惰”⑧。皇室、官僚机构和军队的负担“皆仰给于河南”。时从河北徙

③ 《金史》卷八《世宗纪》下。

④ 《金史》卷一二《章宗纪》四。

⑤ 《金史》卷七三《宗雄传》。

⑥ 《金史》卷八三《张汝霖传》。

⑦ 《遗山文集》卷一六《平章政事寿国张文贞公神道碑》。

⑧ 《金史》卷四七《食货志》二租赋。

⑨ 《元史》卷一四六《耶律楚材传》。

① 《建炎以来朝野杂记》卷一九“鞑靼款塞”条,《两朝纲目备要》卷一四“金人告迁于南京条”。

② 姚燧:《牧庵集》卷四《序江汉先生事实》。

③ 苏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五《中书耶律文正王》。

④ 刘因:《静修集》卷四《孝子田君墓表》。

⑤ 郝经:《陵川集》卷三五《孟升卿墓志铭》。

⑥ 《静修集》卷一七《武强尉孙君墓铭》。

⑦ 《金史》卷一三四《外国传》上西夏。

⑧ 《陈亮集》卷二《中兴论》。

于河南的军户即达几百万口,而河南军民田总共 197 万顷有奇,其中能耕种

的仅 96 万余顷,荒废一半⑨。人民不得不“破田宅,鬻妻子以养军士”⑩。在有司苛征重役下,“民既罄其所有而不足,遂使奔走傍求于它境,力竭财殚, 相踵散亡”(11)。再加上自然灾害,如兴定四年(1220 年)“河南水灾,逋户太半,田野荒芜”(12)。金政府唯一能控制的河南地区,人口也大量流失。

《金史·地理志》记载全国各路、府、州、军户数,总计为 9,879,624 户,比见于《金史·食货志》的户口最高年分的章宗泰和七年(1207 年)的8,413,164 户,还要高出 1,466,460 户,即增加 17.43%。《续通考》作者以《金史·地理志》所记十九路民户数,年代无考,而较《金史·食货志》泰和极盛时户数为多。只作出“两志互异,故并存之”的案语。近人梁方仲则提出:“《金史·地理志》未系年,然所记各地之废置沿革,有迟至金宣宗元光二年(1223 年)者,故可推想为金代末年的户数”①。查《金史》卷二五《地理志》中,南京路·颍州·颍上县条:“元光二年十一月改隶寿州”。元光二年南京路仍系金人直接统治地区,金政府自可对其地方建置作必要的调整,但除河南外,其他地区元光二年时已大多沦于蒙古。正如前述北方诸路在蒙古贵族入侵者的疯狂杀戮与自然灾害下,人口已有严重损耗,金政府也不可能对处于蒙古人占领下的地区进行人口统计。《金史·地理志》记载的北方各路、府、州、军的数字,当系采自贞祐以前全盛时的户口记录。至于金人控制下的河南地区在苛征暴敛下,人口也大量流失。《金史·地理志》所载的有金一代的最高户口数字,不可能是金代末期户口严重损耗时的户数,《金史》作者对户口数字所以均未系年,或即因其从保存的金朝典籍中, 各取其最盛时数字的关系。

元光二年(1223 年),哀宗在战乱中即帝位,已是“区区生聚,图存于亡,力尽乃毙”②。正大八年(1231 年),拖雷攻破凤翔府(今陕西凤翔), 窝阔台“诏从臣分诛居民,违者以军法论”③。在蒙古军的残酷杀戮下,关中“八州十三县,户不满万”④。开兴元年(1232 年)春正月攻下河南府,城陷之日“无老幼悉命诛之”①。俘获人众逃跑者,规定“居停逃民及资给者, 灭其家,乡社亦连坐。由是逃者莫敢舍,多殍死道路”②。同年,蒙古军进攻汴京(今河南开封),周围州县人民在蒙古军抄掠下,纷纷逃入汴京。城中人口激增,入夏瘟疫流行,死者达九十余万,贫有不能葬者不在此数③。汴京被围困后,粮尽援绝,居民至人相食。天兴三年(1234 年)攻陷后,“被俘者不可胜计,”强使北移,“踣死道路者踵相蹑也”④。被蒙古灭亡后的汴京

⑨ (12)《金史》卷四七《食货志》二田制。

⑩ 《金史》卷一一三《赤盏合喜传》。

① 梁方仲:《中国历代户口、田地、田赋统计》,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0 年版,页 175,编者注①。

② 《金史》卷一八《哀宗纪》“赞”。

③ 刘因:《静修集》卷一六《孙公亮先茔碑》。

④ 苏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一一《参政商文定公》。

① 同恕:《矩庵集》卷六《耿伯祥墓志铭》。

② 《元史》卷一四六《耶律楚材传》。

③ 嵇璜:《续文献通考》卷一二《户口考》。

④ 苏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五《中书耶律文正王》。

城,“荆棘遗骸,交午道路,止存民居千余家”⑤。金朝末年人口的凋残更可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