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S.P.亨廷顿的“文明冲突”

塞缪尔·亨廷顿(Samuel P.Huntington)是美国哈佛大学奥林战略研究所所长,他于 1993 年在美国《外交事务》上发表《文明冲突?》(The clash ofcivilizations?亦有译为《文化冲突》的)一文,其中心内容是说,文明冲突将控制全球政治,文明之间的断层线将是未来的战线。在苏联解体、冷战结束,人们对世界并未出现和平和稳定,反而对东欧和前苏联的一些边缘地区出现的各式各样的矛盾与冲突而感到迷惑不解,对世界前景存在担忧之情。这时,亨廷顿的文章发表,不仅引起学术界,而且引起多方人士的普遍关注,可以说起着轰动效应。对其文所作分析与结论更是意见纷纷,莫衷一是。

  1. **“文明冲突”的基本内容:**该文包括的内容有:下一个冲突模式, 文明的本质,文明为何会冲突,文明的断层线,文明号召:同类国家组合, 西方与非西方的大对抗,分裂的国家,儒家与伊斯兰教的联合,西方的思考。现根据其内容重点介绍如下。

第一,下一个世界冲突的模式。从历史发展来看,在西欧,从封建进入现代社会时,即威斯特法利亚条约(1648 年)后的一个半世纪内,西方世界的冲突出现在王侯与王侯之间,就是专制君主与立宪君主想扩大他们的官僚机构,他们的军队,他们的商业经济实力,最重要是扩大他们所统治的领土。在这过程中,他们建立了民族国家。从法国大革命开始,冲突的主要各方已不是王侯,而是民族。国王间的战争已经过去,人民间的战争开始了。这种形式的战争从 19 世纪一直延续到一战的结束。

此后,由于俄罗斯革命的结果和对此的反应,民族的冲突又转向意识形态方面的冲突。首先是在共产主义、法西斯-纳粹主义和自由民主主义之间, 而后是在共产主义和自由民主主义之间。在冷战时,后一冲突是包含在两个超级大国的斗争中,而它们两个没有一个是典型的欧洲意义上的民族国家, 每一个都是以其思想意识来界定其身分。

这些王侯、民族国家和思想意识间的冲突主要是西方文明内的冲突。可以说,是“西方的内战”。冷战结束后,国际政治走出西方的那种内战阶段, 西方文明与非西方文明及非西方文明之间的相互作用成为中心,非西方的人民和政府则不再是西方殖民主义目标的历史客体,而是与西方一起作为历史的推动者和塑造者参加进来。

第二,关于文明的性质。亨廷顿认为,冷战时代的第一、第二和第三世界的划分已不适用了。以政治和经济制度、经济发展水平来划分国家集体已经无多大意义,正确作法是应按其文化和文明来作为划分标准。

我们谈到文明时,指的是什么呢?文明是指文化的总体。村落、地域, 族群、民族、宗族集团,在不同文化的不同层次上,都具有其独特性。文明是按文化划分人的最高单位。属于不同文明的人都具有文化上的共同性。属于同一文明的人在文化上具有不同层次,例如一个罗马人,也可以称为意大利人、一个天主教徒、一个基督教徒、一个欧洲人或一个西方人。文化是以客观的共同要素——如语言、历史、宗教、习俗、典章制度——以及主观的

——如人民的自我认同——来界定的。西方文明有欧洲与北美两分支,伊斯兰文明有阿拉伯、突厥(即土耳其)、马来三分支。各文明所属的人的数目差异很大,大的如中国,小的如说英语的加勒比人。尽管文明之间的界限大多不十分明显,但是其区别却是真正存在的。文明是动态的,有兴衰,也有分合。正如历史学家所研究,有的文明消失了,现在却埋在时代的沙层中。

西方认为,民族国家是全球事务的主要行动者。可是,这只是些近期的事。广义的人类历史就是文明史。阿诺德·汤因比所确定的主要文明有 21 个,其中只有六个存在于现今。

第三,文明为什么会发生冲突?这是由于文明认同引起的。当前世界的文明有西方文明、儒家文明、日本文明、伊斯兰文明、印度文明、斯拉夫-东正教文明和拉丁美洲文明。世界形势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些文明的相互作用而定的。未来最重大的冲突将会在各大文明的断层线处爆发,其原因如下。一是,文明间的分歧是根本分歧。分歧表现在历史、语言、传统和宗教

方面,宗教往往最具关键。具体说,不同的文明的人对于神与人、个人与社会、人民与政府、父母与子女、丈夫与妻子关系,看法各不相同。其对权利与义务、自由与权威、平等与尊卑观念的轻重差异亦都不同。这些是长期历史形成的,一时难消除。有分歧当然会产生矛盾与冲突。

二是,现时不同文明体系的人的互动日益频繁,会强化其文明意识。例如,法国,对波兰来的欧洲天主教徒移民表示好感,而对北非来的移民却不怀善意。这种潜藏于深处的意识的引发会导致矛盾。

三是,在全球的不同文明的人的交往中,原来的认同对象的民族国家已有所削弱。在很多地区,宗教却去取而代之。特别明显的是原教旨主义的出现,其在各宗教中均有。在原教旨主义盛行的国家,其活跃分子多属中产阶级,受过良好教育的专业人员。

四是,在西方文明发展至顶峰时,非西方文明则转向寻根。以前非西方社会中,精英阶层为受过西方教育、接受西方观念的人。而现今,其精英阶层正在日益本土化和反西方化。

五是,文明的特征与差异同其他方面的特征与差异相比是难改的。例如, 属于某种文明的人,其经济情况可以通过发展经济来改变,属于政治的亦可通过改革来改变,可是属于某民族与宗教的是难改变的。

六是,经济的区域化现象在日益增加。可是,经济的区域化的成功往往需有共同的文明作基础。欧共体的成功就是以其欧洲文明与西方基督教作为共同基础有关。文明与宗教的不同会导致政策上的分歧,在人权问题、移民问题、经贸问题等方面都会构成纷扰。文明冲突在微观层次上是沿文明断层线使相邻而又相争的族群往往为领土及企图控制对方而发生冲突,在宏观层次上,则不同文明的国家组合会因其存在矛盾而发生争斗。

冷战结束后,一些地区发生的冲突大多出现在文明断层线上。当隶属于同一文明的国家或集团与另一不同文明的民族发生战争时,自然会设法向自己文化体系内的其他成员寻求支持。所以,文明间的断层线将是未来的战争线。

第四,将来的冲突将出现在西方与非西方之间。从第一点来看,亨廷顿认为,过去是“西方的内战”,所以将来的冲突将在西方与非西方之间。亨廷顿认为,目前全球性的政治与安全议题是由美、英、法三国主控,而经济议题则唯美、德、日三国所定。因此,权力差距则是西方与非西方的冲突来源之一。由此其分析的结果是:那些为了文化和权力原因不想或不可能加入西方的国家要靠发展其自身的经济、军事和政治力量来和西方竞争。他们通过自己的内部发展同外部与非西方国家合作来做到这点。这种合作的最重要形式是那种已出现对西方利益、价值和权力挑战的儒家-伊斯兰的联合。

亨廷顿面对这种所预见的形势,亨廷顿提出:从短期而言,西方应促其

文明体系内成员的合作与团结,要把东欧、拉美融入西方社会,要和日本及俄罗斯合作。从长期而言,西方必须维持保护自身所需的经济和军事力量。另外,因为在未来,全人类的文明还不会出现,人类仍然生活在一个不同文明共存的世界,每种文明要学会与其他文明共存。

  1. **对“文明冲突”的批评:**亨廷顿的文章在我国同样引起人们的关注。学术上,有的认为,其文一反传统的国际政治从国家利益、国家权力等要素出发,意识形态、宗教信仰等精神信仰统统被视为追求利益的工具和幌子, 一下子把文化、宗教提到如此高度来论证。其命题是有启发意义的,只是其把问题推到极端,用“文明冲突”来涵盖它不能涵盖的现象,犯了简单化的错误。另外,亨氏在研究视角上,从“大文化”或者说“大历史”的背景中, 更多注意新的主体(民族、种族、各种集团等)、新的势力(宗教势力、文化势力等)的互动关系研究国际关系有新意,但是却得出荒谬性的政治结论。这是其把一个重要因素夸大成最主要因素,想树立一个假想敌,以期把整个西方团结起来。但是,其提出的有关问题值得重视。从“文明冲突”中所反映的问题,实质上,也是西方的内部问题在国际上的反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