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宇宙本原和天体演化思想
宇宙万物是物质的、运动的、发展的观点,在我国古代产生得很早。战国时期屈原(约前 340-前 278)、庄周(约前 369-前 286)等人的著作所记述的古代口耳相传的神话、传说,都明白无误地反映了古代人们的如下看法:天和地是从一种朦胧不分、浑浑噩噩、深沉幽暗的“浑沌”状况中诞生出来的。也就是说,现存世界是通过长时间的历史过程发展而来的观点,在遥远古代人们的心目中是不言而喻的。那时,对这一团“浑沌”究竟是些什么东西,还没有具体的说明。到西周末年(公元前八世纪),史伯就有过“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百物”(《国语·郑语》)的说法,把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其中又以土为主)看成是万物的本原。后来,有人认为水才是最基本的元素。《管子·水地篇》指出:“水者何也?万物之本原也,诸生之宗室也。”这是把水作为包括生物界在内的万物的本原。显然, 用几种或一种人们所熟知的物质去说明丰富多彩的物质世界的尝试,是人们对宇宙本原的认识的重大进步,但是由于物质世界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这种尝试遇到了种种困难。于是,战国中期的宋钘、尹文进一步提出了新的见解, 他们指出:“凡物之精,比则为生。下生五谷,上为列星,流于天地之间, 谓之鬼神,藏于胸中,谓之圣人,是故名气。”(《管子·内业篇》)这就是后世得到充分发展的元气学说的早期论述。它以比较抽象的形态出现的、物质性的“气”作为宇宙万物的本原,为物质世界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提供了比较合理的、比较科学的解释。也就在春秋战国时期,还产生了天地都在不断地运动发展的观点。《管子·侈靡篇》指出:“天地不可留,故动,化故从新。”就是说天地都处在不停的运动中,正因为这种无休止的运动,促成了宇宙万物的新陈代谢,生生不息。这一观点和朴素唯物主义的元气学说连同古老的天地是从浑沌中产生的思想的有机结合,便是我国古代天体演化思想的精髓。
在战国时期,人们已经在探索通过什么样的机制从浑沌中生成天地的问题。《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曾经提到“清阳为天,浊阴为地”的思想,
这里明确地把下面两个观念应用到天地生成说中:一是把阴、阳两种不同属性的物质的矛盾斗争引进天地分离的过程之中;二是以人所共知的轻清的物体上升、重浊的物体下沉的现象,说明天地分离的原因。这种朴素的、直观的天地生成说,成了我国古代传统的观点。
西汉早期的《淮南子·天文训》继承并发挥了这一思想。它明确地指出: 天地生成过程中,元气中的“清阳者”上升形成为天,“重浊者”向下凝聚为地。它又认为天地日月星辰都是从元气派生出来的,是元气在它发展的各个不同阶段上的产物,把它们都统一于元气的运动和发展之中。而在宇宙本原的问题上,《淮南子·天文训》却认为元气是从虚无中产生出来的。
《淮南子·天文训》关于天地演化的论述,由于得到著名天文学家张衡等人的赞同,在我国古代发生了很大影响。但是,历代有许多人提出不少新的创见。唐代柳宗元(773-819)在《天对》中指出:在初始的浑沌状态中, 只有元气在运动着、发展变化着(“庞昧革化,惟元气存”)。阴、阳和天都是由元气派生出来的(“合焉者三,一以统同”),由于阴阳二气运动速度和温度的不同,两者既相互对立,又彼此渗透,从而生成了天地(“吁炎吹冷,交错而功”)。这里,柳宗元不但申明了朴素唯物主义的天地演化思想,而且注意到阴阳二气运动的不同速度和温度对天地生成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柳宗元在《非国语·三川震》中还进一步指出:在无限的宇宙中,矛盾变化是无穷的。阴阳二气时而会合,时而分离;有时互相吸引,有时互相排斥;就像旋转着的车轮或机械,时刻不停(“天地之无倪,阴阳之无穷,以澒洞轇轕乎其中,或会或离,或吸或吹,如轮如机”)。这就把会合和分离、吸引和排斥这些两极对立的概念引入天地生成的动因中去了。
宋代的朱熹(1130-1200),在描述以地球为中心的天地生成过程的时候指出:“天地初间,只是阴阳二气。这个气运行,磨来磨去,磨得急了, 便拶许多渣滓,里面无处出,便结个地在中央。气之清者便为天,为日月, 为星辰,只在外常周环运转。地便只在中央不动,不是在下。”(《朱子全书》卷四十九)这里描述了一个处于不停顿的旋转运动中的、由阴阳二气组成的庞大气团,由于摩擦、碰撞和离心力的作用,在它中央结成地球,在地球周围形成天和日月星辰的情景。这实际上也为浑天说作了思辨性的理论说明。
天地日月星辰既然是一种生成的东西,那么它们也必然会有终结,这种思想在我国古代也有过精辟的论述。东晋的张湛在今传本的《列子·天瑞篇》
①中,记述长庐子的话说,“夫天地,空中之一细物”,于是“天地不得不
坏,则会归于坏”的。元代的《琅环记》也论及这一思想,它以问答的形式说道:“天地毁乎?曰:天地亦物也,若物有毁,则天地焉独不毁乎?曰:
① 战国时期列御寇著《列子》八篇,早佚。今传本《列子》据考证可能是晋人伪托之作,有东晋张湛注释。张湛在《列子序》中说明他搜寻佚书并参校过程,可能今传本就是张湛所作。
既有毁也,何当复成?曰:人亡于此,焉知不生于彼也?天地毁于此,焉知不成于彼也?”他们都从天地是“物”这一基本点出发,得出有朝一日天地终要毁坏的结论,而后者比前者的进步之点在于:它明确指出天地的毁坏并不等于归于虚无,而一定要在别的处所生出新的天地来。宋代的张载(1020
-1077)早在他的《正蒙·太和篇》中表述过这一思想。他指出“气有聚散, 并无生灭”,“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循是出入,是皆不得已而然也。”这就从更大的规模上,更概括地阐述了宇宙万物生生不息的图景,也就论述了由气聚为万物,万物以气的形式散入太虚,并且往复无穷的必然性。
当然,在古代的历史条件下,不可能对天体的演化进行具体的论证,这些思想都还是朴素的、思辨性的认识,但是在当时世界上却是十分先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