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宇宙无限性的辩证论述

早在战国时期,关于宇宙时空无限性的朴素观点,已经为社会上许多人所承认。尸佼曾说过: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 61

(《尸子》)就是说“宇”是指东、南、西、北、上、下六个方向,“宙” 包括过去、现在、将来的时间。但是尸佼的定义对时空是否存在界限、开端或终点的问题,没有作出明确的回答。而和尸佼同一时期出现的《墨经》的见解却进了一步。它认为“宇”包括所有不同的场所(“宇,弥异所也”), “宙”包括所有不同的时代(“久,弥异时也”,这里的“久”同“宙”), 这样,宇宙就包括了所有不同的空间和时间,包含了无限时空的初步认识。

《墨经》还指出,物体在空间移动(“宇域徙”),必定经历一定的空间和时间(“说在长宇久”),并且空间位置的变迁是和时间的流逝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宇徙久”)。这些论述把空间和时间统一于物质的运动之中, 是时空之间辩证统一关系的精采论述。也就在战国时期出现的《庄子·逍遥游》中,记载着关于空间无限性的明确观念,认为天是“远而无所至极”的。在《庄子·齐物篇》里对于时间的无限性问题也有朴素的认识。从尸佼、《墨经》、《庄子》的有关论述可知,战国时期人们对于宇宙无限性的认识固然是可贵的,但是还处于发展的初期阶段。

关于空间无限性的思想,到东汉有了重大的发展。经王充(27—约 97)、黄宪、郄萌(约公元一到二世纪)、张衡等人的探讨,逐步达到了那个时期认识的高峰。王充在《论衡》中认为“天去人高远,其气莽苍无端末”,明确提出了在无限的宇宙空间都有“气”的存在的思想,这和我们现今所认识的星际空间物质的存在有相似之处。黄宪在《天文》中认为日月星辰只是活动在有限空间里的天体,天却在这有限的空间之外(“天外也,日月内也”)。他又认为天也有一个边界(“外则以太虚为涯”),在这边界外面是一个虚无的无边无垠的空间(“同归于虚,虚则无涯”)。这就把整个宇宙同有一定边界的天区别开来。张衡在《灵宪》中也表达了相类似的思想,他认为天有一个椭圆形的边界,但是张衡并不认为这就是宇宙的边沿,相反,他认为“宇之表无极,宙之端无穷”,明确地表述了宇宙在空间和时间上都是无穷无尽的思想。然而,张衡给出的天球半径和日月星辰附丽于天球的看法,却

妨碍人们对宇宙真正无限性的认识。

比张衡稍早的郄萌,继承了在他以前的宣夜说思想,兼采各家的长处, 把无限宇宙的思想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著名的宣夜说,打破了传统的有形质的天的概念。据《晋书·天文志》引郄萌“记先师相传”关于宣夜说的论述:“天了无质,仰而瞻之,高远无极。”还应用人们日常生活得知的经验, 论证人眼所及的浑圆蓝天并非真有一个浑圆的边界和苍苍的颜色,指出:“眼瞀精绝,故苍苍然也。譬之旁望远道之黄山而皆青,俯察千仞之深谷而窈黑, 夫青非真色,而黑非有体也。”宣夜说认为日月星辰的运动“迟疾任情,其无所系著可知矣,若缀附天体,不得尔也。”这就从对日月星辰运动特性的观测和研究,进一步论证日月众星并非附着于“固体”的天球,因为它们各自不同的运动特性是不能用附着于一个“固体”天球来统一解释的。宣夜说还进一步指出:“日月众星,自然浮生虚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须气焉。”这就从正面提出了日月众星的运动是由于“气”的作用的结果,描述了一幅日月众星在物质的无限空间运动的图景。这些见解比浑天说和托勒玫的地心说都要高过一筹。

三国时期的杨泉、东晋的张湛、宋代的张载等人,都从各自不同的角度表述了在无限空间里运动着的物质普遍存在的思想。杨泉在《物理论》中, 重申了“天无体”的思想,并且指出:“夫天,元气也,皓然而已,无他物焉。”而“星者,元气之英也。”张湛在《列子·天瑞篇》中认为“天积气耳,无处无气,若屈伸呼吸,终日在天中行止,”而“日月星宿亦积气中之有 光 耀 者 。 ” 张 载 在 《 正 蒙 · 太 和 63 篇》中也认为“气块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

唐代的柳宗元,对空间无限性问题作了更加精辟的论述,他在《天对》中指出,天没有青黄赤黑之分,也没有中心和边缘,怎么能划分哪儿是天的边界呢?(“无青无黄,无赤无黑,无中无旁,乌际乎天则?”)其中关于天没有所谓中心的思想,是对空间无限性的十分深刻的见解。

元明时期,人们对宇宙无限性的认识更提高一步,出现了无穷的天体系统的观念,把空间的有限和无限辩证地统一起来。如元代《琅环记》一书中有这样一段有趣的问答:“人有彼此,天地亦有彼此乎?曰:人物无穷,天地亦无穷也。譬如蛔居人腹,不知是人之外更有人也;人在天地腹,不知天地之外更有天地也。”又如元代的邓牧(1247—1306)在《伯牙琴·超然观记》中指出:“天地大也,其在虚空中不过一栗耳。虚空,木也,天地犹果也;虚空,国也,天地犹人也。一木所生,必非一果;一国所生,必非一人。谓天地之外无复天地,岂通论耶?”他们都以通俗的比喻,阐明了天地之外复有天地以至于有无穷的天地的思想,天地虽大,它却如同一虫、一粟、一果或一人那样,是有限度的,是渺小的,而整个宇宙空间却是无 穷的有限空间的总和。明代《豢龙子》一书又在这一无穷的天体系统的思想基础上, 提出了时间有限和无限的辩证的统一观:“或问天地有始乎?曰:无始也。

天地无始乎?曰:有始也。未达。曰:自一元而言,有始也;自元元而言, 无始也。”也就是说,对于某一个具体的天体系统来说,在时间上是有始有终的,但是就由无穷的天体系统组成的宇宙来说,那便是无始无终的了。

我国古代关于宇宙的理论,凝聚着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科学地总结这份历史遗产,将有助于我们发展在现代科学基础上的宇宙理论作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