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串连、大夺权、大武斗,铁路交通劫难四起,经济命脉危如累卵。周恩来软硬兼施,双管齐下。野战军开到了铁路边

“文化大革命”的发生,犹如潘多拉把打开了的魔盒投放到中国大地, 疯狂、妒嫉、窝里斗等人类所有的劣根都倾巢而出,肆虐着中国大陆的每一撮泥土,撩拨得这块土地上的人们神志不清、上窜下跳,狂呼乱喊、胡砸乱打⋯⋯

1967 年 3 月 18 日,齐齐哈尔铁路局的一份报告转到了周恩来手中。报

告反映:局内派别众多,一个局就有 200 多个组织,经常打派仗,工作无人管;局内指挥不灵,调度员、扳道员随便不上班,十几台机车开不出去,有人强调打破框框,砸烂规章制度,该拧闸的不拧闸,几次险些造成国际列车的碰撞⋯⋯

周恩来心情沉重,心底泛起阵阵说不出滋味的难受。

狂热,使人迷失了理性,涡灭了良知。为了那种毫无任何真正价值的“革命”、“造反”,他们可以自己切断自己的生命线一铁路交通。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作为主管全国经济建设的“总管家”,周恩来非常清楚铁路交通对整个国民经济的重要程度。别的姑且不说,单就当时我国经济运行中的“南粮北调”和“北煤南运”这两大特征看,就可想而知。北方的工业发展要靠南方省区的粮食来支撑,南方的工业建设要靠北方的煤炭来保证。南粮北调和北煤南运,主要是通过铁路,仅南粮北调一项每年就达 100 亿斤,1965 年达 120 亿斤。如果南北铁路交通一旦中断,整个国民经济也将随之瘫痪。

不可想象,像北京、上海这样每天要靠从外地调运大量的生活、生产物资的大城市,中断一天的铁路交通会是个什么样子?!

正因为如此,”文化大革命”开始近一年来,周恩来在维系铁路交通方面没少费心血。1966 年 8 月份全国红卫兵开始的“北上、南下、西进、东征” 的大串连,给我国本来就严重不足的铁路交通运输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据不完全统计,8 月份仅到北京大学串连的外地学生就达 212.4 万人次。有限的交通工具无法满足客运量的猛增,严重的超载使运输设施遭到破坏。对此, 周恩来指示起草了时红卫兵运动进行限制的两个文件,强调要把铁路交通部门和重要站段当作“要害部门”,坚决保护。但遭到江青、康生等人的反对。

在欲以正式文件对运动进行限制、匡正的努力受挫后,周恩来又找到余秋里、谷牧,要求他们花大力气精心编制铁路运输计划明细表,说:”无论多么困难,都要妥善处理好学生串连与生产建设的关系。首先,必须安排好维持生产建设所必需的货运量,然后,在客运计划中留有一定余力,以应付学生串连之需。”他还说:“多拉一些学生是有困难,我更担心的是铁路停断和阻塞。铁路是国民经济的大动脉,一旦停断,整个国民经济就瘫痪了。”

10 月下旬至 11 月初,周恩来又接连指示起草了《关于维护铁路运输的紧急通知》和《关于革命师生进行革命串连的通知》两个文件,要求铁路部门迅速恢复正常运输秩序,全国各地的学生一律暂停乘火车、轮船、汽车来北京和到各地串连,以保证必要的生产物资的运输。

如果说,红卫兵的串连还仅仅是给铁路运输带来影响,那么,随着 1967

年 1 月上海“造反派”夺权而波及全国的夺权恶浪迭起,全国的铁路交通状况就更加混乱不堪。

l 月 22 日,铁道部被“造反派”夺权。大批领导干部被揪斗,铁道部长吕正操被“造反派”揪走,不知去向,各级领导机构陷于瘫痪和半瘫痪状态。铁路交通部问职工也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四处串连;各铁路站段武斗、派仗迭起,全国一些铁路干线时有停断,待运的生产物资大量积压,连保证国民经济最低限度的运行也很困难。

在这全面内乱的汪洋中,周恩来竭尽全力,自己当起了铁道部长。他除了处理其他党政大事外,每天都要亲自看《铁路运输简报》,晚上找有关负责人开会,研究对策;哪个地方铁路交通中断,他就亲自打电话到哪里去追问,并频频找群众组织谈话,苦口婆心地进行批评、劝说和教育,不分昼夜⋯⋯

——1 月 10 日凌晨,周恩来把来自长春、齐齐哈尔、大连、武汉、广州等地的铁路部门职工召集到中南海小礼堂,就恢复铁路运输秩序指出:“工人离开工作岗位到北京来,这叫丢生产、跑革命,是假革命、不革命。现在各地都叫造反派,大家丢开业务生产不管,这是要批判的。丢开业务闹革命, 革命不就落空了吗?现在吕正操部长被揪来揪去,我连部长都找不到了,我自己当起了铁道部长。希望铁路系统各单位联合起来,写个呼吁书,维护铁路畅通”。

——1 月 27 日晚 11 点至次日晨 7 点,中南海会议厅。周恩来找铁路系统“造反派”谈话,严厉批评他们在夺权问题上不负责任的态度,责令说: “要立即成立一个业务小组,昼夜值班,保证业务不中断,我每分钟打电话都要有人,铁路运输一时一刻也不能停下来⋯⋯”

——2 月 1 日,中南海小礼堂。周恩来找铁道部部分“造反派”谈话, 对他们无休止的派性武斗提出严正批评:“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再这样下去,我要对铁道部门实行军事管理。我给你们开过 7 次大会,强调全国交通大动

脉一刻也不能中断,你们就是不听。你们想一想,是一个人重要还是 7 亿人

民重要?夺权,要在脑子里夺‘私’字权。”

然而,在铁路交通全面内乱的局面下,周恩来对“造反派”及群众组织的呼吁、教育、批评、警告犹如杯水车薪。“看来,要制止铁路交通状况的进一步恶化,并从根本上扭转混乱的局面,必须对铁路交通实行全面军管。” 周恩来决心己定,便当即将齐齐哈尔铁路局的报告及自己的意见报送毛泽东。毛泽东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3 月 19 日,毛泽东在报告上批示:一切秩序混乱的铁路局都应该实行军事接管,以便尽快恢复正常秩序,汽车、轮船、港口装卸也都要管起来。只管工业、不管交通是不对的。此事请你们研究。毛泽东批示后,周恩来立即组织有关人员研究拟出了一个对铁道部,交通部、邮电部及其所属重点企业实行军管的文件。3 月 22 日,中南海会议室。周恩来向铁道部、交通部、邮电部的到会代表宣读了毛泽东的批示,并指出: 铁路、交通、邮电要实行全面军管。现在是 3 月份了,不能再耽搁了,无论如何第二季度的生产要搞好。铁路、轮船、码头、汽车、港口、运输公司, 派军管小组或军管委员会先管起来,由谷牧负责。”然而,周恩来组织拟定的军管文件遭到中央文革一伙的刁难。在政治局会议讨论时,他们挑剔说: 对军管后军管会如何执行毛主席路线、如何坚决支持左派闹革命写得不够。林彪也阴阳怪气地说:军管如果搞得不好,军队也会执行一条拿枪的刘邓路线。由于中央文革的干扰,对铁路交通军管的实施一拖再拖。铁路交通的混乱势态继续恶化。5 月 31 日中午,铁道部业务监督小组的一份紧急报告送到了周恩来手上。报告反映:因各地两派纠纷和武斗,京广、津浦、陇海、浙赣等 4 条铁路干线均处于半瘫痪状态,仅徐州一处,就停开货车 69 列⋯⋯

沉重、焦虑、愤怒一起交织在周恩来心头。 “对铁路交通的军管再也不能拖下去了。”周恩来顾不上惊扰毛泽东的

午休,带上铁道部的报告,急步来到毛泽东的住处。

看着报告,毛泽东若有所思的脸上也显得非常严峻。 “主席,铁路交通关系到全国的经济命脉,一旦中断,国民经济局势不

可收拾。对铁路交通的军管,应立即实施,不可再拖。” 毛泽东当即同意了周恩来的建议。

严峻的现实不容周恩来有片刻的喘息。从毛泽东处出来后,周恩来又紧急约集李富春、李先念、叶剑英、萧华(总政治部主任)、杨成武(代总参谋长)、谷牧、余秋里等到国务院开会。

会上,周恩来传达了他向毛泽东汇报的情况,并和大家商定了对铁路交通实行军管的具体细则:(一)尽快公开发布关于不许中断铁路交通的命令;

(二)将全国 18 个铁路局分给附近驻军实行军管包干;(三)参加军管的军队与当地军分区、武装部分开;(四)责成总参负责拟定调动部队的实施计划,次日拿出方案。

会后,周恩来给中央文革的陈伯达、江青、康生写信通报向毛泽东汇报的情况和会议商定的具体细则。江青一伙虽然对周恩来的先斩后报恨得咬牙切齿,无奈有毛泽东的“最高指示”,也只好暂时作罢。

军管之后,全国铁路交通的混乱势头得到一定的扼制。

然而,由于整个局势的进一步恶化,1967 年 7、8、9 三个月间,“全面内战”空前激烈,全国局势乱到了连毛泽东也难以驾驭的地步。铁路交通中断事故仍频频发生。周恩来在艰难的处境中,继续进行各种努力。

1967 年 7 月 20 日,武汉“七二○事件”发生,林彪和中央文革一伙诬

蔑武汉军区司令员陈再道“搞反革命兵变”,并借机挑动“造反派”揪斗军队干部,军队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军管的威信也受到影响。对此,周恩来采取了更强有力的措施——派野战军到铁路两边护路。在给毛泽东的报告中,周恩来提出了详细的部队护路部署,京广、陇海、津浦、京沪、沪宁、沪杭、浙赣等主要铁路干线分别指定具体部队包了下来,8 月 10 日,中央向全国发出《关于派国防军维护铁路交通的命令》。

与此同时,周恩来继续没日没夜地找铁路系统群众组织代表谈话,终于在 1967 年底促成了全国铁路系统群众组织的大联合,全国 18 个铁路局和 52 个铁路分局的群众组织就实现大联合、保证运输畅通达成了协议。

1968 年初,林彪、江青策划在全国开展反“右倾翻案风”运动。在此煽动下,前一时期有所收敛的无政府主义狂潮再度泛起,若干地区的铁路交通局势再度恶化。

1968 年 2 月 2 日,津浦线上两列客车遭“造反派”武装抢劫,乘警枪枝被抢。此外,津浦线几处路段被毁,数座铁路桥、公路桥被炸,通讯调度中断,致使徐州地区铁路交通瘫痪。

周恩来接到报告后,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己超出了派性斗争,而类似这样的情况其他地方也存在。如果这样的行为再不及时制止,而任其向全国蔓延, 后果不堪设想。

周恩来立即将《关于徐州地区铁路运输中断的情况反映》送给毛泽东, 并附一封短信:“像另纸(注:指《情况反映》)所报铁路破坏情况,在徐州、蚌埠、郑州、连云港十字线上为最甚;次之为衡阳、柳州、广州三角线上;再次之为西南昆明、成都一线。这些破坏铁路、炸毁桥梁的行动,已超出派性,完全是反革命行为,必须实行专政措施。”

毛泽东在周恩来的信上重笔批道:完全同意,退总理照办。周恩来立即组织具体实施。2 月 6 日,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发布命令。命令指出:煽动、操纵和指挥破坏铁路、炸毁桥梁、袭击列车的极少数坏头头是反革命分子,必须坚决镇压法办。

几天后,周恩来又指示有关负责人起草了一个更为严厉的内部命令,即

《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紧急补充命令》。《补充命令》指出:阻拦列车,挑动铁路、港口内外群众进行武斗,破坏铁路运输和装卸, 一概是反革命的上匪行为,必须采取专政措施,坚决按 2 月 6 日命令办理。

在那无政府主义猖撅的喧嚣中,一些“造反派”视中央命令如儿戏,越来越猖狂。3、6、7 三个月,在广西、陕西都相继发生炸毁铁路桥梁、抢劫火车轮船、中断铁路交通和邮电通讯、连续冲击人民解放军部队的恶性事件。在广西,开往越南的援越军用物资专列被抢,大批枪枝弹药被哄抢一空;桂林、柳州、南宁等地的铁路交通长时间不能恢复通车⋯⋯

对此,周恩来与有关负责人商定,经毛泽东批准,对大搞打砸抢、破坏铁路交通的“造反派”采取更为坚决果断的措施。7 月 3 日、7 月 24 日,中央连续颁发布告,要求“造反派”立即停止武斗,无条件恢复铁路交通,对不听劝告拒不放下武器的“造反派”进行坚决打击。

“七·三”、“七·二四”布告的颁发,制止了对铁路交通更大规模的破坏性行为。此后,全国铁路交通运输日渐恢复正常。到 1969 年,铁路运输量全面回升。

在“文化大革命”最为混乱的前三年中,为了维护铁路交通,周恩来历

经千辛万苦,费尽了心血。如果当时没有他的艰苦努力和百般抗争,全国铁路交通瘫痪到何种程度,以及由此而引起的整个国民经济的严重后果,我们今天是很难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