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妻子的最后一个请求是死后不保留骨灰，妻子说：“在这一点上，我对得起他。”

往年的 6 月 1 日，西花厅宽敞的院内常常会传出孩子们欢快的笑声。而

1974 年的 6 月 1 日，西花厅却格外沉寂。

周恩来就要离开这居住了二十多年的西花厅，就要去住院治疗了。他的病情能不能好转，他还能不能再回到这个充满温馨、充满幸福的家，谁也说不清楚。送行的亲人压抑着内心的痛苦，默默地祝福，祝福他能恢复健康，祝福他能早日回来。

西花厅，位于中南海西北角，红色的高墙外面就是嘈杂的马路，南来北往的车辆，络绎不绝的行人常常会打破墙内的安宁。据说，有人曾建议，让路经墙外的公共汽车改道，恢复墙内的安宁，但是遭到周恩来的反对。

这里，原是 1910 年清廷为末代皇帝溥仪的生父醇亲王当摄政王时盖的办公厅。有人说，周恩来选择西花厅是因为爱上了院内的几株海棠花，每当春天来临，海棠花开清香四溢时，周恩来总会忙里偷闲和妻子一起在树下散步；或者同他请来的各界朋友一起赏花，充满生活的情趣。

提起海棠花，周恩来和妻子之间还有一段美好的恋情。

1954 年春天，海棠花开时节，周恩来正在瑞士出席争取世界和平的日内瓦会议。望着满院争奇斗妍的花朵，邓颖超思念着远方的亲人。一天，她从树上采摘了一朵茂盛的海棠花，细心地压在书里，而后连同一片原来压好的香山红叶一起寄给了周恩来。邓颖超在信中写道：“红叶一片，寄上想念”。

周恩来会心地托人带回压制好的日内瓦出名的芍药花和玫瑰花。后来，邓颖超将这寄托相思的花和叶贴在纸上，嵌入镜框挂在卧室里。它象征着他们夫妻之间坚贞不渝的爱情。⋯⋯

就要离开家的周恩来望着那花已谢而枝叶仍旧茂盛的海棠树，流露出恋恋不舍的感情。明年的花开时节，还能和心爱的小超漫步在那熟悉的绿荫小道上吗？周恩来无法回答。

以往，周恩来和妻子很难相守在一起，而住进医院后，邓颖超和他相伴的机会多起来，邓颖超的秘书赵伟后来回忆：“他入院之初，还坚持办公，

由秘书挑选文件，交邓大姐每天带到医院。这段时间，邓大姐就成了总理的通信员和秘书。”

接触的时间多了，他们谈话的机会也就多了。他们之间交谈的一个重要话题是对身后事的处理。

早在五十年代中期，周恩来对这个问题已有所考虑。当时，中共中央发出倡议，对人死后的葬仪从土葬改为火葬。周恩来与党的许多高级干部都在倡议书上签了字。在中央做出决定后，周恩来和邓颖超商议，“不宣传、不张扬，自愿把我们已经死去的先人的坟墓改成深埋，把土地交给公社使用。”生病住院后，如何处理好身后事，更迫切地提到周恩来面前。邓颖超后

来回忆：“周恩来同志说过：我死了以后，我的骨灰不要保留，拿去作肥料。死后不要增加活人的麻烦和负担，而且也许还可以起点为人民服务的作用。当时，我们俩人这样约好，而且相互保证。恩来同志说：我可以保证你，你未必能保证我。当时我也觉得他的看法有道理，他是中央负责同志，对我这个普通共产党员来说，我死后，他向中央报告一下，就可以保证不保留我的骨灰。而如果他先我而故去，对于他的骨灰如何处理，我只能提出意见，要由中央作出决定，我难以保证对他的诺言能够实现。”

周恩来十分理解邓颖超的心情。为了实现自己的要求，周恩来把自己的想法也对赵炜讲了。

赵炜后来回忆：

“记得 9 月间的一个晚上，周总理叫我去。在谈工作之前，先对我讲起他死后骨灰怎么处理的事。我一听他谈这个，就怕对他精神上有压力，忙用颤抖的声音说：‘总理，您不要谈这事，您还不会那么快。现在讲，对您治病没有好处。’话音未落，总理就批评我说：‘你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人总是要死的，这有什么。’我只好忍着悲痛听他说下去。他说：‘我和大姐在十年前就约好的，死后不保留骨灰。但我想如果我先死了，大姐不一定能保证得了我的骨灰撒掉的问题，这得由中央决定。不过大姐可以反映我的要求。如果大姐死在我的前面，我可以保证她的。我要先死了，大姐的骨灰你保证不了，但你可以反映她的要求。’我强忍泪水听完了总理的这番话。对撒掉骨灰的事，周总理住院期间同我讲过两次。后一次他补充说：‘把我的骨灰撤到祖国的江河大地去作肥料，这也是为人民服务。活着为人民服务，死后也要为人民服务’”。

“活着要为人民服务，死后也要为人民服务”，这是多么崇高的精神境界啊，周恩来遵循自己的诺言，为他的民族，他的人民，无私地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周恩来病重时，赵伟陪邓颖超去看他，他说：我们两个约好的，骨灰不要保留。我的丧事不要超过任何人，不要特殊。当时，他的病情很重，情况很危险，邓颖超没有答复他。

死后不保留骨灰，这是周恩来对妻子提出的最后请求。邓颖超认真地办了这件事。

周恩来去世后，中央政治局的同志到医院向他告别。中央同志在场时，邓颖超郑重地向他们提出：第一，恩来同志要求不保留他的骨灰，要求撒在祖国的江河里和土地上；第二，我个人的建议是，最好不要搞遗体告别，不要搞吊唁，至于开个追悼会，那是毛主席在《为人民服务》那篇文章中提倡过的。毛主席说：用这样的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开个简单的追悼会就行了。

毛泽东和党中央很快批准了邓颖超代表周恩来提出的请求，不保留骨灰。邓颖超十分感慨地说：“毛主席，党中央支持他的革命行动，使我感到欣慰和鼓舞。我对恩来同志的保证也终于实现了。在这一点上，我对得起他。”